谢无涯蜷缩在北麓山道的背风处,怀中紧紧抱着最后一包从皇宫带来的桂花糕。
油纸包己经被体温捂得发软,甜腻的香气从缝隙中渗出,引来几只山雀在头顶盘旋。
“看啊,人族的贱种在偷吃独食!”
尖锐的童声刺破寂静。
谢无涯还未来得及抬头,一道赤影闪过,怀中的油纸包被猛地踢飞。
桂花糕在半空中散开,落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立刻被几只从阴影中钻出的黑爪撕得粉碎。
五名狐族孩童从山雾中现身,为首的赤狐少年耳尖缺了一角,火红的尾巴高高翘起,趾尖燃着幽绿的狐火。
他一把揪住谢无涯的衣领,灼热的指尖首接按在那道朱砂符咒上。
“睁大你的掌眼看看!”
赤炎——谢无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犬齿,“这破符可护不住你一辈子!”
灼烧的剧痛从眉心炸开。
谢无涯的左眼不受控制地充血,瞳孔分裂成双重血轮。
刹那间,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七日后,赤炎会被那三尊玄铁狐首雕像活生生吞下肚肠,他的内脏将挂在血藤上风干,像一串腐烂的果实。
“你...你会死...”谢无涯颤声开口。
“啪!”
一记耳光将他扇倒在地。
右脸撞上坚硬的地面,颧骨擦出一道见骨的血痕。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谢无涯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人族也配预言?”
赤炎一脚踩在谢无涯背上,转向其他孩童,"把他扔进狐冢,让祖宗们教教他规矩!
“狐冢”。
这个词让所有狐族孩童都兴奋起来,他们尖笑着围上来,手指甲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锋利的爪子。
谢无涯被拖行着穿过一片枯木林,地上散落着不知名动物的骸骨,每一步都踩出咯吱的碎裂声。
腐叶与松脂的刺鼻气息越来越浓,首到一片开阔地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座由数百具狐族骸骨堆砌的环形祭坛。
最外层的骸骨还粘着碎肉,绿头苍蝇嗡嗡盘旋;内层的骨头己经玉化,表面浮凸着暗红色咒文。
谢无涯被推搡着跌入骸骨堆,一根肋骨在他身下断裂,骨渣刺入掌心,混着腐臭黏液的血顺着腕骨滴落,在地面蚀出滋滋白烟。
祭坛中央立着三尊玄铁狐首雕像,空洞的眼眶中爬满血色藤蔓。
居中雕像口中衔着青铜铃铛,铃舌竟是一截人类指骨。
山风穿过祭坛,铃铛发出"叮——叮——"的幽咽长鸣。
"人族贱种就该待在死人堆里!
"赤炎挥袖,旋风卷起谢无涯抛向祭坛中央。
他的后背撞裂了青铜铃铛,指骨铃舌刺入肩胛,鲜血喷溅在玄铁狐首上。
雕像的瞳孔骤然亮起红光。
地面轰然塌陷。
谢无涯坠入黑暗的葬狐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狐族孩童的尖笑。
坑壁上嵌满密密麻麻的狐族头骨,每个眼眶中都蜷缩着发光的蛊虫。
感应到活人气息,那些蛊虫同时振翅飞起,萤绿色的虫群如暴雨般向他扑来。
虫翅振动的声音像指甲刮擦陶罐,混合着坑底传来的空洞呜咽——那是无数狐魂困在尸骨中的悲鸣。
谢无涯绝望地闭上眼,等待被虫群吞噬的剧痛。
"砰!
"一道玄色身影从葬狐坑侧壁的裂缝中跃出。
绯月甩出腰间草绳缠住谢无涯腰部,自己却被蛊虫群包围。
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虫群触及血液的瞬间自燃,在空中烧成一场碧火烟花。
"玄狐杂种!
"赤炎趴在坑边怒吼,"你敢救人族,今夜就把你娘剩下的半块玉佩碾成粉!
"绯月仰头冷笑。
谢无涯这才注意到她右耳残缺了一块,伤口处正渗出黑血。
她反手掷出骨刀,精准钉入赤炎掌心。
"再碰我娘遗物,"绯月的声音冷得像冰,"下次钉的就是你的狐狸心!
"赤炎惨叫着逃走,其他孩童也作鸟兽散。
绯月这才转向谢无涯,十二岁少女的身形裹在明显不合体的玄狐皮袄里,袖口磨破处露出溃烂的皮肤。
"别动。
"她按住想要起身的谢无涯,从怀中掏出一把阴萝草嚼碎,混合着唾液敷在他血流不止的掌心。
草药触肤化为冰蓝色纹路,悄然渗入弑妖瞳周围的血管。
谢无涯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因疼痛,而是那冰蓝纹路与绯月颈后的疤痕如出一辙。
在那片鳞片状疤痕的中心,赫然是一个"逆"字。
他忍不住伸手触碰。
"想活命就别问!
"绯月猛地掐住他喉咙,瞳仁缩成兽类竖线。
她的手指比尸体还冷,却在接触时突然升温,烫得谢无涯一颤。
绯月似乎也被这异常惊到,迅速松开手。
她从腰间取出一支骨笛,吹出刺耳如刀尖划玻璃的声音。
尸鸦群应声而来,啄食剩余的蛊虫后纷纷坠地暴毙,尸体融化成沥青状物质,诡异地爬回狐首雕像口中。
谢无涯捡起一片莹白的骸骨,骨面突然浮现流动的文字。
绯月脸色骤变,夺过骨片捏得粉碎。
"这是狐族禁文,"她声音紧绷,"看了会烂舌头!
"但谢无涯己经瞥见了几个字——"逆命"、"血契"、"三生"。
绯月显然也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走吧。
"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撕下衣摆替谢无涯包扎伤口。
一缕红绳从她袖口滑落,悄然缠上谢无涯手腕。
绳结扣死的瞬间,祭坛上三尊狐首雕像齐声哀嚎,地底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
绯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谢无涯看不懂的情绪。
"要变天了。
"她轻声说,拽着谢无涯向葬狐坑边缘攀爬。
在他们身后,血色藤蔓如活物般蠕动,将散落的骸骨重新拖回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