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缝着半片烧焦的纸,是父亲咽气前塞进她掌心的,上面残留着“春闱”与“雁门”的墨痕。
岑寂的指尖在青玉扳指上摩挲,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军机堂的舆图上。
他故意将北境沙盘摆在显眼处,看着少女素白的面容映在狼烟烽燧之间。
“方小姐的戏做得周全。”
他突然开口,鎏金错银刀拍在案上,“连太子都信了西郊别院的鬼话。”
方暮舟披着素锦斗篷,发间犹沾着梅香。
她将冷透的茶汤泼在沙盘上,水流顺着祁连山脉蜿蜒:“将军在兵部查了半月军械走私,可曾注意过礼部今年的冰敬比往年多了三成?”
烛芯爆出火花,岑寂按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漏进来,照见案头密信上盖着的户部暗章——这是今晨从工部侍郎旧宅挖出来的,浸过尸水的信笺泛着诡异的青。
“三皇子门生今春调任将作监,上月暴毙的工部侍郎…”她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水痕渐渐显出一张关系网,“接任的是户部尚书妻弟的连襟。”
亲卫突然破门而入,刀尖还滴着血:“将军,刑部的人围了别院!”
岑寂反手将方暮舟拽到身后,错银刀出鞘三寸。
却见少女从容取下鬓边玉簪,轻轻挑开密信夹层。
泛黄的宣纸簌簌展开,露出六年前春闱的朱卷——那是用北狄文字写的策论。
“去年腊月,礼部尚书给三皇子府送了十二车红罗炭。”
方暮舟将朱卷按在染血的舆图上,“炭车里藏着玄铁,正是将军在雁门关缴获的箭镞材质。”
疾风骤起,三支袖箭破窗而入。
岑寂挥刀斩落两枚,第三支擦着方暮舟耳畔划过,钉入身后的《山河社稷图》。
刺客自梁上坠下时,方暮舟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这是三皇子府独有的熏香。
“他们来得比预计快了三刻。”
她弯腰拾起刺客的腰牌,金镶玉的牌面上刻着户部仓廪司的徽记,“看来我们岑将军的亲卫里,也有会打洞的老鼠。”
岑寂突然掐住她下巴,拇指碾过她唇上结痂的伤口:“方小姐不妨首说,想要什么?”
血珠渗进口腔,方暮舟笑着吐出半枚玉扣。
雕着《破阵子》词牌的血玉坠在银链上,晃过岑寂骤然收缩的瞳孔。
十年前雁门关的尸山血海扑面而来,他想起那个背着自己爬出战场的小士卒,想起塞进他口中的血玉扣,想起…“我要进宫。”
她将玉扣按进他掌心,“三日后太后寿宴,将军的虎贲营该换防了。”
更漏声里,刑部侍郎的呼喝己到院中。
方暮舟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颈间狰狞的鞭痕——这是今晨她亲手用窗纱绞出来的。
岑寂会意,错银刀立刻架上她脖颈,在亲卫冲进来的瞬间怒喝:“说!
剩下的密信在哪!”
血顺着刀锋滑落,方暮舟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他眨眼。
戏要做足,她踉跄着撞翻烛台,火焰瞬间吞噬了半张舆图。
混乱中,染血的朱卷飘落火盆,化作一只只黑蝶。
“在…在…”她虚弱地指向北方,看着刑部众人如恶犬扑食般冲向错误的方位。
岑寂的刀恰到好处地偏移半寸,割断她一缕青丝。
当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在雪地,方暮舟抬手抹去颈间鸡血。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掌心的玉扣上,那上面除了《破阵子》,还刻着半幅北境布防图——与父亲银锁中的秘钥严丝合缝。
“将军可曾想过,”她突然将玉扣掷向沙盘,血玉在幽州城的位置碎成齑粉,“十年前雁门关大败,是因为有人调换了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