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琴音里藏着杀伐之气。"萧霁雪指尖微颤,冰弦在月白指腹勒出血痕。
她抬头望向梅林深处,玄甲青年踏雪而来,肩头落着三两点红梅,
腰间佩刀与盔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将军听错了。"她将流血的手指藏进狐裘,
"这是《白雪》。"沈寒衣解下墨色披风铺在石凳,盔甲下的青竹暗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
"五日前萧御史弹劾兵部***军饷的奏折被留中不发,
三日前萧家长子当街纵马被御史台参奏。"他按住腰间刀柄,"今日姑娘却在此抚琴。
"梅枝簌簌落雪,萧霁雪望着披风上蜿蜒的银线云纹。这是北境边军***的雪蚕丝,
非五品以上将领不可用。父亲说过,这次军饷贪墨案牵连甚广,
连御前侍卫都换成了寒门新贵。"将军既知萧家危如累卵,何故招惹?
"她忽然抓起琴旁匕首抵住咽喉,"可是来取我性命向兵部邀功?"沈寒衣瞳孔骤缩。
少女雪色裙裾染着点点红梅,像极了北境战场上新雪覆盖的残肢。
他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当值,皇帝摩挲着白玉扳指说:"萧家这朵雪灵芝,
该移到朕的暖阁里了。""明日会有圣旨到萧府。"他伸手握住刀刃,
鲜血顺着银白刀身滴落,"选秀名单里有姑娘芳名。"匕首当啷落地。
萧霁雪踉跄后退撞在梅树上,细雪扑簌簌落了满身。
父亲说过圣上忌惮萧家与太子的姻亲关系,却不想会用这般龌龊手段。"将军今日之言,
霁雪当不曾听过。"她扯下腰间玉佩掷在地上,"此物赠予将军把玩,
就当...就当谢过披风之恩。"沈寒衣弯腰拾起碎成两半的羊脂玉,
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玉中冰纹。梅香裹着少女残存的体温掠过鼻尖,
他忽然想起在北境见过的雪狐,也是这样仓皇地消失在茫茫雪原。2"沈统领仔细些,
这株红珊瑚可是暹罗贡品。"萧霁雪扶着鎏金铜鹤稳住身形,
看着玄甲青年跪在满地碎瓷间收拾残局。入宫月余,
她终于明白那日梅林中他说的"把玩"是何意——碎成两半的羊脂玉,
此刻正悬在他墨色束腰下,随动作发出细碎碰撞声。
沈寒衣将染血的瓷片拢进掌心:"惊扰萧采女,臣万死。""万死?
"萧霁雪抚过铜鹤冰冷的羽翼。三日前父亲下狱的消息传来时,她摔碎了妆匣里所有玉簪,
此刻指尖还留着淡青淤痕,"将军可知晓,萧家女眷现在连剪子都摸不到?
"廊外忽有环佩叮当,沈寒衣倏地起身。萧霁雪闻见龙涎香混着脂粉气涌进来,
绣金衣摆已扫过门槛。"爱妃好雅兴。"皇帝抚着她腕间淤青轻笑,"朕新得了几斛南海珠,
正好衬这凝脂雪肤。"沈寒衣的佩刀在鞘中轻响,
萧霁雪瞥见他玄甲下的中衣领口泛着黄——那是北境将士常用的止血药草痕迹。父亲说过,
御前侍卫的甲胄每旬都要用香柏熏过,决计不能沾半点血气。"臣妾想要那红珊瑚的碎片。
"她突然指向满地猩红,"镶在步摇上,定比东珠有趣。
"皇帝的笑声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而落:寒衣,把碎瓷送去司珍局。
他捏着萧霁雪的下颌转向西窗,"爱妃可知,沈统领是北境最年轻的五品昭武校尉?
"暮色透过茜纱窗漫进来,沈寒衣叩首领命时,萧霁雪看见他后颈有道新愈的刀伤,
结着暗红的痂。父亲说过,昭武校尉本该戍守边关,若非京中有变,断不会调回皇城。
更漏声起时,皇帝终于摆驾离去。萧霁雪攥着袖中碎瓷片,看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
与沈寒衣留下的血痕渐渐融成一片。"姑娘何苦?"萧霁雪猛地转身。
沈寒衣立在垂花门阴影里,手中捧着鎏金托盘,盘中红珊瑚碎片映着月光,
像极了那日梅林里落在她裙裾上的血。"将军可知这珊瑚为何而碎?
"她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冰凉的鎏金纹路上,"上月暹罗使臣入宫,
说我朝将士在北境屠了三个游牧部落。"沈寒衣的呼吸突然滞住。
萧霁雪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玄甲下的青竹暗纹在月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父亲说过,
青竹是江南顾氏的族徽,而顾氏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私铸兵器被灭族。
"明日会有新的琴师入宫。"他将托盘搁在石阶上,腰间碎玉撞出清越声响,
"姑娘若想听《白雪》,臣可代为通传。"夜风卷着残雪掠过回廊,萧霁雪忽然轻笑出声。
她扯下发间金步摇掷进雪堆,九枝鸾凤在月光下张着染血的喙。"沈统领。
"她踩着满地霜花走向他,"北境的雪,可会落在宫墙里?"3"这安神汤里搁了二钱紫参?
"萧霁雪指尖叩着青玉药碗,看着跪在阶下的医女发髻微颤。
昨夜沈寒衣送来的琴谱里夹着半片龟甲,上面用止血药草汁写着"紫参伤胎"四字,
此刻正在她袖中发烫。医女额头触地:"娘娘圣明,
紫参最是安神......""本宫瞧着倒是像毒药。"萧霁雪突然将药汤泼在雪堆里,
溅起的黑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蓝光,"明日换成白芷,可记得了?"廊角传来佩刀轻响,
她转身时正撞见沈寒衣玄色衣摆掠过月洞门。那人腰间碎玉在风中叮咚作响,
像极了那日梅林里冰弦崩断的声音。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时,萧霁雪摸到枕下冰凉的匕首。
有人掀开鲛绡帐,带着北境风雪的气息。"沈统领夜闯嫔妃寝殿,该当何罪?
"她将刀刃抵在他喉间,却触到满手潮湿。血腥气混着龙涎香钻入鼻腔,
他玄甲下的素绢中衣已被血浸透。沈寒衣握住她持刀的手按向心口:"臣来送琴谱。
"染血的牛皮纸从甲缝中露出边角,"新来的琴师说,这曲《折梅》最宜雪夜。
"萧霁雪指尖发颤。白日里泼掉的药渣中分明混着龙脑香,那是御书房独有的熏香。
父亲说过,皇帝批红时最爱用龙脑香提神,沾衣三日不散。
"将军白日里在御前跪了三个时辰。"她突然扯开他衣襟,狰狞的杖痕从锁骨蔓延至腰腹,
"可是为我萧家求情?"沈寒衣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却将染血的琴谱塞进她掌心:"萧御史在诏狱吃了六十杖。"他呼吸带着铁锈味,
"但大理寺的笔录官,是顾氏旧仆。"窗外积雪压断枯枝,
萧霁雪想起那夜青竹暗纹在月光下的模样。二十年前顾氏灭门案,
正是父亲任大理寺少卿时经手的第一个大案。"沈寒衣。"她突然唤他表字,
惊觉两人从未如此亲近,"你究竟是谁的人?"更漏声穿堂而过,
沈寒衣退后三步跪在月光里。血顺着砖缝爬向她的绣鞋,在银线芙蓉上开出暗红的花。
"娘娘该服安神药了。"他叩首时碎玉砸在地面,裂痕中露出半截金箔,"三日后卯时三刻,
御花园的醉鱼草该施肥了。"萧霁雪攥紧琴谱,直到牛皮纸上的血迹在掌心干涸。父亲说过,
醉鱼草花开时,正是江南八百里加急军报进京的日子。4"这香囊的针脚乱了。
"萧霁雪扯断金线,看着沈寒衣腰间新佩的蟠龙纹香囊滚落台阶。
昨夜江南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今晨御膳房往各宫送的蟹粉酥里都掺了蒙汗药。
沈寒衣单膝点地拾香囊,玄甲摩擦声里掉出半片带血的纸角:"娘娘教训的是。
"萧霁雪绣鞋尖挑起染血的纸片,竟是父亲狱中供词的残页。
朱砂批注"江南"二字被血渍晕开,像极了顾氏族徽上断裂的青竹。
"沈统领近日倒爱起风雅。"她突然将滚烫的茶盏按在他手背,"听说顾氏祠堂的断墙上,
至今留着先帝钦赐的'忠义传家'匾额?"沈寒衣掌心瞬间烫出水泡,
声音却稳如寒潭:"臣三日前护送钦差前往江南道,
途经苏州时......""苏州驿站的红梅可开了?"萧霁雪截断话头,
指尖拂过他新换的玄色束腰。那碎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青铜虎符,边缘还沾着泥渍。
更漏声突然急促如雨,沈寒衣猛地攥住她手腕。温热血珠渗进雪色衣袖,
他在她掌心飞快地写了个"漕"字,指尖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腕骨。"放肆!
"殿门轰然洞开,皇帝带着霜雪气息的狐裘扫过二人。萧霁雪顺势跌进沈寒衣怀中,
染血的茶盏碎在龙纹皂靴前。"爱妃连朕的侍卫统领都敢勾引?"皇帝掐着她脖颈提起,
玉扳指陷进青紫皮肉,"还是说,萧家女儿天生就是祸水?"沈寒衣佩刀出鞘三寸,
寒光映出萧霁雪袖中滑落的青铜钥匙——那是昨夜他塞进琴盒夹层的诏狱死囚室钥匙。
"陛下明鉴。"萧霁雪突然娇笑着勾住皇帝玉带,"臣妾不过想问沈统领,
苏州的胭脂哪个颜色最衬雪肤?"皇帝的手倏地松开,转而捏起沈寒衣下颌:"寒衣说说,
是石榴红还是杜鹃血?""回陛下。"沈寒衣喉结在刀尖下滚动,"北境有种冰花,
碾碎染甲最艳。"萧霁雪脚底窜起寒意。父亲说过,冰花是漠北王庭祭天用的毒花,
三年前沈寒衣率军屠漠北十三部时,曾用此花毒杀过降卒。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
萧霁雪摸到枕下多出的青铜钥匙。沈寒衣的血在钥匙齿痕间凝固,混着她腕间伤痕渗出的血,
竟凝成诡异的青紫色。二更时分,诏狱方向突然火光冲天。萧霁雪站在摘星楼,
看着沈寒衣率禁军疾驰出宫,玄色披风在烈焰中翻卷如垂死黑蝶。她握紧那把染血的钥匙,
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北境的雪,终究还是落进了宫墙。5"漠北使臣要见萧家的女儿。
"皇帝将染血的玉扳指按在萧霁雪颈间,她看着铜镜里映出沈寒衣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漠北狼图腾金令扔在妆台上,砸碎了盛着冰花汁的琉璃盏。
萧霁雪捻起金令上串着的血玉璎珞,
八颗玉珠内里都凝着暗纹——正是父亲狱中供词缺失的页码数:"陛下希望臣妾戴这个见客?
""三日前漠北王庭送来国书。"皇帝指尖划过她锁骨,
"说要讨还二十年前和亲公主的遗物。"他突然攥紧璎珞,"恰巧,
萧御史当年护送过那位公主。"沈寒衣的刀鞘撞上鎏金柱,
萧霁雪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昨夜诏狱大火后,
父亲牢房的青砖下刻着"漕银改道"四个字,此刻正在她贴身锦囊里发烫。
"臣妾更想要使臣的舌头。"她突然将璎珞套在沈寒衣颈间,"沈统领说漠北人舌苔发紫,
穿成项链定有趣得很。"皇帝的笑声震得凤钗乱颤:"寒衣,带萧采女去屏风后见客。
"漠北使臣身上的膻腥气熏得萧霁雪作呕。
那人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腰间青铜钥匙:"公主的冰花璎珞,可还养人?
"沈寒衣的刀锋突然贴上使臣咽喉,萧霁雪看见他靴底沾着诏狱特有的黑灰。父亲说过,
冰花璎珞是漠北王族控制暗桩的蛊器,遇热则毒发。"使臣大人认错了。"她故意碰翻烛台,
火苗蹿上使臣貂裘,"本宫身上只有江南的漕运味儿。"轰然爆开的冰花香气中,
沈寒衣将她护在玄甲之下。使臣烧焦的指骨间掉出半块青铜虎符,
与沈寒衣腰间那半块严丝合缝。皇帝踹开冒烟的屏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