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间受力的碎石,经过了长时间的冲击,早就漏出了一股股缝隙,水火无情,面对山洪,即使是矗立了成百上千年的顽石,面对大水也如同孤军应战千军万马,无力抵抗。
“疏通的人群先回去,支书呢?
支书呢?”
一个男人披着早己打湿的蓑衣,戴着斗笠,光脚满是滑腻的泥土,身上大大小小的好几处被划伤的口子,被雨水泡得像是过年的米糕。
男人站在突兀的巨石上,神情疲惫,仍旧奋力嘶吼,锄头锤在青石上,“梆梆绑”在沉闷的雨声中格外清脆,男人用着沙哑的声线警告着正在疏通淤堵的村民“泥石流,泥石流爆发了。”
屋外雨声窸窸窣窣没有停止的意思,茅草屋内,女人摆放好了几个搪瓷盆,接着草缝隙中滴漏的雨水,女人声音轻柔,给男人擦拭身上泡得发白的伤口,眼里满是心疼,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里又多了几分担忧,“阿凡,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修修这屋顶。”
沉默了片刻,只剩烛火微弱的光在摇曳 “看吧,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现在很不乐观,我俩只能尽力”“噔噔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女人疑惑,这乌漆嘛黑的夜,在这倾盆大雨中,显得很是突兀。
“谁呀?”
“我,李支书” 男人又急忙披上蓑衣没等他起身 “吱嘎”木门应声推开,一个中年人抖落蓑衣上的水,径首的闯了进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男人一边紧了紧身上的麻绳一边站起来问道“不太好,凡哥儿,咱们守山村地势低,这雨好像有鬼似的,不带停”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李支书费力点燃了潮湿的烟叶,砸吧了两口,重重的吐出了一口烟气。
“通知上级救灾,”“电话线断了,联系不上,我来是跟你两说一声,准备搬离了,”“你俩知识分子,难得来这里发展,就先撤吧,我再去通知其他人,”男人愣了片刻,神色凝重“老李,你这什么话,” “暖暖,你带着娃先收拾,我等会儿回来,”“嘿,你这人不听劝啊,”李支书有些着急,伸手就要拦住男人出门的势头 可是男人身体极其灵活,愣是一个闪身穿过了李支书的手臂封锁,“你别犟,老李,我俩挨家挨户通知,大家一起先撤吧,提醒他们少带些东西,咱们着出去,得淌过摩挲河,现在水情急,安全为主”“你真的是,谁才是犟种啊”……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雨声里,屋内,烛光下,女人望着窗外出神,小娃娃红着脸蛋,睡得正香。
“走快点,小心些,扶着铁锁过河,老人小孩走中间,再小点的等牛车来驼。”
雨小了些,不过雨小水更大,河流湍急,巨大的水流冲击着河床上的石块,形成了无数涌动的暗流,人群只能依靠着链接河两边的铁锁横渡大河,人挨着人,又隔着些空,连成一条人线,横立在河面,震撼又心酸。
李支书和村里的壮年,站在河的两边指挥着村民渡河,男人和一些水性好的汉子照着油浸的火把,打着微弱的亮光。
仅有的两支手电,在河两边照着方向。
“上了对岸就是高地了,政府会来帮助我们滴,大家不要着急,不要怕,注意安全。”
男人是村里极少数的知识分子,此刻他有些沙哑点声音,成了黑暗中的救命稻草。
人群有人引导,看起来有序得多,上了岸,又是一副众生像 “妈,快点,快点,我们先走,” “我的羊啊,哎哟怎么不把我羊带来啊”……娃娃和女人还没过河,小孩儿躺在背篼里,被女人细弱的肩膀托起,西平八稳,他在里面有些慌张,不停张望,女人时不时回身安抚着他的情绪。
“凡哥儿,水位在涨了……没多少人……我马上过来”李支书的声音在雨中断断续续,男人正在折返都路上,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岸边还剩几个村民还有他老婆孩子,这一趟过后所有人就撤离完了,也就暂时安全了。
岸上的人己经陆陆续续往高处走了,都是些本地乡民,没啥文化,遇到这种自然灾害难免有些抱怨一路上有些人埋头赶路,不做声,还有一些妇人和小娃娃,哭哭啼啼的“今年才新翻的土墙嘞,哎,堂客,回不回的来哦”“这灾瘟天,今年子载的谷子哦……拿啥活哦……”不知道是谁,在雨中喊出了声“快看,快看,河里面有东西,”急促的叫喊,在人群中瞬间炸开,众人沿着河岸的方向不断寻找“嗯是哎,”有的胆小,还没望见就是急忙跪拜,也顾不得脚下被踩成泥浆的地面“河神保佑,河神保佑,大水快过去”这里的人信神,有人带头,大部分人也不管什么情况,盲目跟从着,人群就陆陆续续跪倒在地上,此起彼伏的叩首。
也有些青年胆子大,透过蒙蒙的雨雾,看了个大概,妄想扶起身边的几个乡民。
“莫拜了,不是啥子河神,是个大王八,赶紧走,等哈怕是要上岸了,不得了……”越来越多的人看清楚了,“咋子哎,要上来啊?”
人群又一阵惊慌,做鸟兽西散,加快了速度向山上跑……李书记离得近,但是好歹有些本事,只是握着铁链的手有些颤抖,前面有几个青年倒是溜得快,此刻自顾自的就往岸上趟。
“凡哥儿,…这是啥子哦…”书记有些颤音男人腾出了一只手,拿过了书记手上的电筒往远处照了照,原本只看得见一些轮廓,现在夜清晰了不少男人盯着手电的光,光照着那把河水分出一个支流的地方,一只约摸有两丈长,七八米的巨龟矗立在河床上,只露出了如小船般的一部分背甲,油光发亮。
脖颈和头上的皮肤,好像有些鳞甲,喙如鹰,两个铜碗大的眼睛,闪着丝丝幽光,目光死死的盯着人群的方向。
它那巨大的身躯剥开激荡的水面,水流不断冲击它的躯干,泛起巨大的浪花。
没人看见它怎么移动身体的,只感觉它的位置缓慢的朝着人群不断移动。
这一幕被男人一丝不差的看在眼里,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眉头间拧成了皱巴巴的抹布,死死盯着那巨龟游动的方向自言自语“守你九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完全看见你!”
语气听不出一丝害怕的味道,甚至期间还夹杂着浓浓的战意。
说罢还不忘提醒老李,只是用词变得官方,让他不要忘记自己支书的身份。
“李支书,这是守山鼍龟,你赶紧上岸带着乡亲走,莫看!”
男人沉重的说,话语都变得低沉了些“这玩意儿——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