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旋峰蹲在溪边青石上，将最后一捧清水泼在脸上。
水面倒映着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容，眉骨处那道寸许长的旧疤在暮色中泛着暗红——这是去年为救跌落山崖的李二狗留下的。
"旋峰！
"浑厚的嗓音惊飞芦苇丛中的白鹭，张铁山扛着铁锤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古铜色脸庞被炉火熏得发亮，"明日镇上来收柴，你后山打的那些湿柏枝得再劈细些。
"张旋峰甩着水珠起身，麻布短打下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
他刚要去柴房，忽见天际滚来几团浓墨似的乌云，村口拴着的黄狗突然狂吠起来，铁链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要变天啊。
"老村长佝偻着背从祠堂踱出，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话音未落，村西头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女人变了调的尖叫："马贼！
马贼来了！
"十三匹黑马如幽灵般冲入村道，马蹄裹着浸油的麻布，落地无声。
马上之人皆着玄铁鳞甲，面罩雕着饕餮纹的青铜面具。
为首的骑士抬手掷出三棱镖，正在敲钟示警的王猎户喉头绽开血花，铜钟"咣"地砸在黄土里。
张旋峰抄起门边的柴刀往村西狂奔，后颈突然挨了记重击。
张铁山铁钳般的大手揪住他衣领，将人甩进地窖："待着！
敢探头老子打断你的腿！
"生锈的铁锁"咔嗒"落下，地窖缝隙里最后映入张旋峰眼帘的，是父亲从炉膛抽出的那柄赤红陌刀——他打了二十年铁，却从未让儿子碰过这柄刀。
惨叫声在村中此起彼伏。
张旋峰额角青筋暴起，攥着柴刀的手掌沁出血丝。
当地面传来陌刀破空的铮鸣时，他再也按捺不住，柴刀猛地劈向窖门。
榆木门板应声炸裂，碎木飞溅中，他看见父亲正被七名黑衣人围在晒谷场中央。
张铁山陌刀横扫，刀锋过处火星西溅，竟在青石板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但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将半边身子染得猩红。
"果然是你！
"为首的银面人狞笑，剑锋突然暴涨三尺青光，"二十年前让你逃了，今日该把东西交出来了！
"张旋峰刚要冲上前，脚踝突然被冰凉的手抓住。
浑身是血的李二狗从草垛里探出头，怀里还护着吓昏的六岁小妹："别...别去..."话音未落，银面人剑光己刺穿张铁山右胸，血雾在暮色中炸开。
仿佛有根弦在脑中崩断。
张旋峰双目赤红，柴刀脱手飞旋，竟将最近的黑衣人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银面人惊愕转身，只见少年周身腾起血雾，瞳孔化作鎏金色，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燃烧的脚印。
"苍龙血..."银面人声音发颤，突然捏碎腰间玉牌。
青色焰火冲天而起，所有黑衣人不要命地扑向张旋峰。
少年喉间发出非人的低吼，徒手抓住刺来的剑刃，反手将持剑者头颅砸进胸腔。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时，张旋峰踉跄跪在父亲身侧。
张铁山胸前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却挣扎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龙形胎记："去...去璇玑山..."沾血的手指在黄土上画出残缺的星图，"带着这个...找...苏..."枯槁的手掌跌落在地，掌心的青铜钥匙沾满血污。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比先前多出数倍。
张旋峰将钥匙塞进贴身暗袋，背起昏迷的李二狗冲向村后溶洞。
经过祠堂时，老村长倚在断墙边，颤巍巍抛来个青布包袱："走青龙道...在瘴气升起前过落魂涧..."暴雨倾盆而下。
张旋峰在泥泞中狂奔，背后传来房屋倒塌的轰响。
他不敢回头，首到攀上鹰嘴崖才瘫倒在地。
崖下青溪村己成火海，黑衣骑兵如蚁群围住废墟，银面人举着火把仰头长啸，声如夜枭。
包袱里除了干粮火石，还有半卷《山河志异》。
泛黄的书页在篝火中翻动，停在某页焦褐的插图：云雾缭绕的孤峰上，九重玉阶首通星汉，旁注"璇玑山凌仙阁，非缘者不可见"。
图中楼阁飞檐下，隐约有个持剑女子的剪影。
后半夜，张旋峰被颈间灼痛惊醒。
那把青铜钥匙不知何时渗出青色液体，在皮肤上蜿蜒成鳞片状纹路。
他伸手去抓，密林深处突然传来环佩叮咚声。
"小郎君这是要去哪呀？
"红衣少女赤足坐在树梢，足踝银铃在月下泛着冷光。
她指尖转着朵血色曼陀罗，花蕊中竟嵌着枚与张旋峰手中一模一样的青铜钥匙。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