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女孩蜷缩在他怀中发抖，腐臭的呼吸喷在他喉结上——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气息。
月光从破碎的穹顶漏下来，照亮女孩后颈蠕动的黑色纹路。
她的影子正在膨胀，像一团被揉皱的宣纸，边缘探出七根细长的尖刺。
"别动。
"林砚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保持清醒。
三个小时前，这个女孩还在用枯枝教他辨认地衣，现在她的瞳孔己经变成两滩化开的墨渍。
"哥哥..."女孩的声带里挤出黏稠的摩擦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墨珠在喉管滚动，"你闻起来...好香..."她的下颌突然裂开到耳根，口腔内壁布满螺旋状利齿。
林砚猛地后仰，一绺发梢被利齿绞断，飘落的瞬间被腐蚀成青烟。
林砚的脚跟撞到某个坚硬物体。
余光瞥见墙角半截炭笔，是贫民窟画尸人遗落的工具——那些专门为死者绘制遗容的老人，坚信完整的画像能让灵魂免遭墨灵吞噬。
"赌一把。
"他在心中默念，抄起炭笔的瞬间，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女孩的影子彻底脱离本体，化作三米高的尖刺肉团，中央裂开一道竖瞳。
这是"晕染怪"，最低等的墨灵，但足以让十个成年男子变成尸块。
林砚听说过它们的猎食方式：先用影子同化猎物，再顺着阴影爬进心脏。
肉团表面的竖瞳突然收缩。
林砚本能地扑向右侧，原先站立的位置炸开一圈墨刺。
腐化的青砖地面腾起紫烟，他的左袖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要更快..."他滚到货架后方，扯下整片帆布罩向怪物。
布匹在半空就被墨刺撕成碎片，但争取到了半次呼吸的时间。
炭笔划过墙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林砚的手腕在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源自骨髓的饥饿感——仿佛血管里爬满了渴求墨汁的蚂蚁。
"御！
"当第一笔落下时，他听见自己骨骼的哀鸣。
炭笔尖迸出火星，砖粉混着血珠渗入刻痕。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写出的字，篆书"御"字的每一道转折都像刀劈斧凿，泛着青铜器出土般的青绿锈色。
晕染怪撞上墙壁的瞬间，整面砖墙活了过来。
青砖缝隙涌出金色流光，在林砚面前交织成半透明的龟甲纹。
怪物利齿与光纹相撞，迸发的冲击波掀翻整排货架，腌菜坛子在空中炸开，酸汁淋在光幕上滋滋作响。
"这是...书法道？
"林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金色纹路在他眼中分解成无数运笔轨迹：逆锋起笔的蓄势，中锋行笔的沉稳，回锋收笔的圆满。
盲眼女孩发出非人的尖啸。
她的身体开始融化，黑色黏液顺着地板爬向光幕裂缝。
林砚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按在胸前——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支青铜笔的虚影，笔杆上刻着"判官"二字。
"找到你了。
"沙哑的男声首接在脑髓中响起。
林砚的左眼突然剧痛，视野被血色覆盖。
等到能重新视物时，他看见货架铁杆上映出的倒影——自己的左眼变成纯黑色，眼白部分布满蛛网状的金纹。
晕染怪停止了攻击。
不，应该说它在跪拜，所有尖刺收拢成朝圣的姿势，竖瞳里溢出浑浊的泪滴。
"聒噪。
"林砚（或者说占据他左半身的某种存在）抬起右手，金色光幕应声碎裂。
那些崩散的光点没有消失，而是凝成九枚篆字环绕指尖："敕令·诛"。
墨灵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炸成黑雾，雾中浮现出万千张痛苦的人脸，又转瞬被金光净化。
整个仓库归于死寂，只剩血珠顺着林砚指尖滴落的声响。
"可惜了这具身体。
"男声叹息道，林砚感觉左半身正在结冰，"记住，下次用舌尖血写斩字。
"黑暗吞噬意识前，他听见仓库门被踹开的声响。
"书法道的余孽。
"这是林砚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说话的男人穿着玄色鳞甲，护肩上烙着"法"字，手中铁链缠绕青紫电光。
林砚发现自己被吊在刑架上，琵琶骨穿着两条青铜钩，每次呼吸都带出血沫。
"姓名？
""林砚。
""师承哪一派？
欧体？
颜体？
还是柳体？
""我只是个古籍修复师..."铁链抽在肋下，林砚咳出的血里混着碎肉。
审讯者举起油灯，火光映出刑具架上的斑驳痕迹，最醒目的是一支折断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林"字。
"你母亲林璇二十年前勾结墨灵王庭，害死九艺三百宗师。
"男人扯动铁链，青铜钩在骨缝里搅动，"现在轮到你了，小杂种。
"林砚的视野开始模糊。
疼痛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他感觉左眼又开始发热。
那个阴冷的声音在脑内轻笑："要本尊帮你捏碎这只蝼蚁吗？
""用这个。
"审讯官从袖中取出一支白蜡烛，烛芯却是诡异的幽蓝色。
林砚闻到松烟墨的味道——这是"真言烛"，用书法道宗师的指骨炼成，能烧穿任何谎言。
火苗蹿起的瞬间，林砚看见幻觉：母亲跪在血泊中，手握断笔在青石板写满"冤"字。
每一个字都在燃烧，火舌里传出三百个声音的哀嚎。
"说！
《兰亭序》残卷在哪？
""我不知道..."烛火暴涨，林砚的皮肤开始碳化。
极度的痛苦中，他感觉右眼也开始变异，炽热的金纹爬满眼球。
审讯官惊恐后退："双生魂？
这不可能！
""尔等..."林砚听见自己发出双重嗓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也配审我？
"琵琶骨上的青铜钩熔成铁水，他飘落在地，右手指甲生长成锋利的青铜色。
真言烛的火苗被吸入掌心，化作一枚"判"字烙在审讯官额头。
"告诉陆青鸢。
"林砚（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某个存在）俯视着惨叫的男人，"判官笔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