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防护网

《兔子先生》阁楼的天花板总是压得很低，安安仰面躺在草席上，能看清每一块霉斑的形状。

妹妹翻了个身，发梢扫过她的鼻尖，带着洗发水结块后特有的酸涩味。

月光从通风口的铁栅栏漏进来，像一把碎玻璃洒在她们中间。"姐姐你看，

"妹妹突然支起身子，手指在霉斑间游走，"这块像不像戴着礼帽的兔子先生？

"十岁的小姑娘总能在发黑的墙面上找到童话。安安望着那道弯曲的水渍，

恍惚看见自己七岁时用蜡笔在墙上画的彩虹，

被父亲发现后挨的那记耳光至今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楼下传来碗筷摔碎的声音，

母亲尖利的嗓音刺破木地板："小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安安数着通风口漏下的光斑，

第五次听见煎蛋在瓷盘里滑动的声响。弟弟的早餐永远有金黄的煎蛋，

她和妹妹的酱油拌饭里连油星都少见。安安轻轻叹息，她知道母亲的偏心并非出于恶意，

只是弟弟小杰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按照传统观念，他理应得到更多的照顾和资源。

她和妹妹虽然有时会感到不公，但她们学会了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不平。

安安决定今天放学后去图书馆，那里有她渴望阅读的书籍，也有她梦想中的世界。

她努力的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总有一天能够改变现状，为自己和妹妹争取到应有的公平。

美术课的作业，那张画满窗户的水彩画，是安安倾注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

她用五彩斑斓的颜料描绘出一个个梦想中的世界，每一个窗户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

每一抹色彩都承载着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然而，当她正蹲在操场的角落，

全神贯注地数着蚂蚁的行进路线时，这份努力却被班主任粗暴地撕碎了。

班主任的怒气似乎在空气中凝结，他把那张画满窗户的水彩画狠狠地扔在了安安的脸上。

纸边锋利如刀，割过她的眼皮，那一刻，安安感到一阵刺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突然想起了阁楼通风口外那片巴掌大的天空，那是她唯一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是她逃离现实的小小避风港。美工刀划破皮肤的那一刻，安安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疼痛。

月光如一匹凉爽的纱布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腕上，仿佛在安慰她。血珠一颗颗从伤口溢出，

沿着她手臂的曲线缓缓滑落。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血珠顺着倾斜的木地板缝隙，

悄无声息地渗进弟弟房间的天花板。那红色的痕迹，像是她无声的抗议，

又像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控诉。而现在，那张被撕碎的水彩画，就像她破碎的梦想一样，

散落在地上。在肺炎疫情导致的封城进入第二个月的时候，家中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父亲的货车因为长时间停放在家中的庭院里，其油渍味已经渗透进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成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消除的混合气味，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

母亲为了保持家中的卫生和安全，开始频繁地使用酒精棉球进行消毒。

她几乎每个小时都会擦拭一次门把手、开关和各种可能被病毒污染的表面。

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斗争。

茶几上堆满了用过的酒精棉球，它们像一座座小小的山丘，见证了母亲的焦虑和努力。

消毒酒精的气味在第三十七天发生变异。母亲擦拭门把手的动作突然定格，

棉球上的血丝像菌落繁殖般在雪白纤维间绽开——她终于把指纹磨成了伤口。

"会从伤口钻进去的。"母亲对着渗血的食指神经质地低语，酒精棉球山崩塌在瓷砖地上。

父亲踹开脚边的空瓶，乙醇蒸汽在吊灯下蒸腾成淡蓝的雾霭，

弟弟的网课正讲到人体细胞总数约37.2万亿。母亲砸碎医药箱那晚，阁楼开始下雪。

飞舞的棉絮沾着75%浓度的酒精，医药箱也永远停在第110次开封状态。

《通风口》耳鸣是从某个雨夜开始的。湿气裹着墙皮剥落的碎屑，把阁楼腌渍成巨大的耳蜗。

争吵声变成尖锐的蜂鸣，在颅骨内壁刮擦出火花。安安整夜盯着通风口，

看月光在铁栅栏上切割出几何阴影。妹妹滚烫的额头贴着她冰凉的脊背，

小姑娘在梦呓里还在数墙上的兔子先生和茶壶太太。快递恢复那天，安安把简历折成纸飞机。

通风口外的梧桐树抽了新芽，嫩绿的光斑跳进她装满衣物的编织袋。妹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指尖抚过那些淡白的伤痕，"这次带上我吧？"小姑娘眼睛亮得惊人，

像两扇终于被推开的窗。阁楼的霉味在暴雨天格外浓烈。安安跪坐在通风口下方，

雨水混着铁锈味的空气扑在脸上。妹妹蜷缩在她膝盖旁，

正用发黄的纱布包扎她渗血的脚踝——父亲发现编织袋时抄起铁衣架，

十三年工龄的货车司机下手比交警测酒驾还精准。"他们说等弟弟考上重点高中，

就把车库改成房间。"妹妹往纱布上呵气，像在照料受伤的麻雀。

安安盯着通风口外摇晃的梧桐枝，突然发现这截钢筋管道刚好能塞进成年人的肩膀，

就像她们小时候偷运布娃娃进阁楼的秘密通道。雨后的霉味裹着快递单的油墨味钻进来，

纸飞机简历卡在了通风口，她踮脚去够，胳膊蹭下一块墙皮，

露出后面歪扭的铅笔字——是妹妹七岁时写的“安安大笨蛋”。

安安开始蹲在阁楼地板上数钢镚。而妹妹也把校服裤兜翻了个底朝天，

三颗水果糖、半截铅笔头和一坨粘着猫毛的零钱“啪嗒”掉在掉漆的木板上。

湿透的纱布黏在脚踝上，像团发馊的糨糊。安安数着冰箱重启的嗡鸣，

第三十七声时压缩机又哑了。妹妹的额头贴上来试温，

碎发梢扎得她眼皮直跳——小姑娘用的还是弟弟淘汰的草莓味洗发水，甜腻里混着铁锈味。

阁楼的老鼠在墙板后啃噬着什么，声音和妈妈切冻肉的节奏重合了。妹妹忽然掀开枕头，

变魔术似的摸出半板退烧药，铝箔纸上的生产日期被指甲刮得模糊不清。

楼下传来奶锅“噗噗”的沸腾声，弟弟的睡前牛奶永远准时得像个诅咒。“姐，张嘴。

”妹妹把药片抵在她舌尖，手指头沾着酱油渍——晚饭时弟弟打翻的瓶子。

安安就着隔夜凉白开吞药，塑料杯底沉着粒枸杞，是上周银耳汤里消失的那颗。

后半夜雨势转急，通风口的铁栅栏唱起走调的歌。妹妹用橡皮筋绑住安安滚烫的手腕，

说这样能阻止体温逃跑。月光淌过那些淡白的旧伤痕，竟在地板上映出车票模样的光斑。

凌晨三点零五分，妈妈的高跟鞋突然敲响楼梯。安安把妹妹塞进霉味最重的被褥堆，

自己滚到夜壶旁装睡。门开时带进股84消毒液味儿，妈妈的手电筒光柱在她们脸上逡巡，

像超市里扫描条形码的红外线。“死丫头片子又踢被子。”褪色的绒毯砸在脸上时，

安安咬破了腮帮软肉。血腥气混着退烧药的苦，在齿间酿成某种诡异的甜。

妹妹的手从被窝底下摸过来，往她掌心塞了团热乎乎的东西——是捂化的水果糖，

糖纸粘在糖体上，撕开时扯出根晶亮的丝。冰箱再度启动的瞬间，

安安看清那糖纸上印着“再来一颗”。阁楼外墙的雨漏管突然发出呜咽，

像是被她们藏在墙缝里的硬币在哭。妹妹的呼吸渐渐绵长，

而安安开始数妹妹睫毛颤动的次数，每数到一百就往编织袋里塞件旧衣服。天快亮时雨停了，

弟弟的闹钟在楼下炸响。安安摸到脚踝结痂处发痒，

伤口边缘翘起的皮屑像极了车票的锯齿边。妹妹在梦里嘟囔“武陵人的船票打八折”，

口水洇湿了枕头下藏着的古城地图。墙皮剥落处渗出褐黄水渍，

逐渐漫成汽车站售票窗的轮廓《体温》通风口外的月光涨潮了。

课本上的《桃花源记》正巧缺了半页。"武陵人找到的洞口，

会不会和我们阁楼的通风口一样窄？"小姑娘的呼吸喷在耳后，带着止咳糖浆的苦甜。

安安突然发现妹妹的睫毛比自己多出十四根，在台灯下像两把能丈量光明的尺子。

暴雨夜的电闸跳了七次。安安借着手机荧光看编织袋上的水渍，

那些蜿蜒的痕迹多像弟弟周岁照背面的金线刺绣。妹妹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