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保护你是什么意思
作者： 爱吃糖得风言情小说连载
“爱吃糖得风”的倾心著方文承书念是小说中的主内容概括：10月如川市己入深整座城市接连下了好几日的空气中的潮意像是凝成了湿冷交大雨似乎没有要消停的趋偶尔砸到窗发出嗒嗒的声密闭的室遮光窗帘将外头的景色遮盖得严严实白色的木质门板上嵌了三把银色的一排下看起来压抑而阴室内灯光大不像是人睡时的光但在此光线之靠窗的床粉蓝色的被子隆少女在里边蜷缩成一双眼合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以及柔软的发...
2025-03-31 18:11:37
10月底，如川市己入深秋。
整座城市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空气中的潮意像是凝成了冰，湿冷交替。
大雨似乎没有要消停的趋势，偶尔砸到窗上，发出嗒嗒的声晌。
密闭的室内，遮光窗帘将外头的景色遮盖得严严实实。
白色的木质门板上嵌了三把银色的锁，一排下来，看起来压抑而阴沉。
室内灯光大亮，不像是人睡时的光线。
但在此光线之下，靠窗的床上，粉蓝色的被子隆起。
少女在里边蜷缩成一团，双眼合着，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以及柔软的发丝，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书念一首没有动弹，脸色很苍白，眼睛下方一片青灰色暗影，睫毛时不时发颤，神色显得憔悴又不安。
忽然间，远远传来咔嗒一声，清脆响亮。
是玄关处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心神一缩，书念立刻睁开了眼，神情呆滞，醒了会儿神，额间冒着冷汗。
想起刚刚听到的声音，书念慢慢下了床，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喘息声。
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站在这儿，书念隐隐能听到母亲邓清玉自言自语的声音。
可她仍旧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拉开了靠下方的两把锁，独留最上方的链条锁。
书念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确定外边的人是邓清玉之后，书念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抿了抿唇，挠着脑袋，翻找着不知被自己踢到何处的拖鞋。
穿上后，她走出了房间。
房子不算大，大约五十平方米，一室一厅一卫，附加一个小小的阳台。
此时窗帘己被拉开，落地窗外除了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只能看到不断向下掉的雨点。
天空阴沉，夜幕还未降临，有细微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像是掺了冰块。
书念不禁打了个哆嗦。
客厅没有地毯，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并不小，很快就引来了邓清玉的目光：“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睡好？”
书念摇摇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跟你打电话，听到你咳嗽了，刚好你小姨送了一箱梨来，我就带点过来给你。”
双清玉指指厨房，“放了一袋在冰箱里。
现在准备给你炖个冰糖雪梨。”
书念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到饮水机旁装水，温暾地应了一声：“谢谢妈妈。”
邓清玉嗯了下，一边简单收拾着客厅，一边说：“最近换季，你自己也注意一点。
不要总关着窗户，要注意通风，别给闷出病来了。”
书念点头：“好。”
把水装得半满，书念抱着水壶回到茶几旁，开始烧水。
热水壶的功率高，没过多久就冒出水沸腾的声音，水壶上水雾缭绕。
书念打开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拿出里边的好几盒药，仔细看着说明书。
邓清玉闲不下来，把沙发上的抱枕扶正，随口问道：“应该没发烧吧？”
书念抬头，乖乖地回答：“没有，就是有点咳嗽。”
邓清玉没再说什么，扫了书念一眼，见她抿着嘴唇，重新垂下眼，眼睛盯着纸上的小字，看起来格外认真。
随后，邓清玉进了厨房。
等邓清玉回到客厅，却发现书念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脊梁挺得笔首，柔顺的发向下垂着，略显蓬松，五官小巧柔和，看起来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脚下的拖鞋己被她踢开，显得杂乱无章。
“这是什么？”
邓清玉走到她旁边，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周西吧？
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去看心理医生？”
“嗯。”
书念把药收了起来，重新放好，“每周都要去的。”
气氛回归寂静。
邓清玉蹲下身把她的拖鞋摆好，声音小而慎重地道：“念念，你说你去看这个心理医生也差不多一年了，你觉得有效果吗？”
书念认真思索片刻，迟疑着回道：“应该有的。”
邓清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好。”
“怎么了？”
“没什么。”
邓清玉露出个笑容，“妈妈就问问你的状况。”
见状，书念回忆上周医生跟她说的话：“我上次去，医生跟我说，持续治疗的话，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两周去一次了。
这个周期会慢慢拉长。”
"然后慢慢就完全好了是吗？”
邓清玉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她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妈妈还等着你带个男朋友回来呢。”
突然跳了个话题，书念瞬间顿住，愕然地看着邓清玉。
邓清玉忍俊不禁：“怎么这副表情？”
“就是………”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扯了一句，“妈妈你着急吗？”
邓清玉说：“不急啊。”
闻言，书念松了口气：“那我等病彻底好了再找好吗？
到时候找个长得很好看的，让妈妈你看着也觉得顺眼。”
邓清玉摇头，不太赞同地道：“长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谱。”
书念被她的话噎到，咳嗽了两声，小声嘟囔：“不好看的，就算靠谱我也不觉得开心啊.⋯••”……...”良众，双清五看了看猫上的时钟。
收拾好东西：“快西点了，妈妈去接你弟弟放学。
冰糖雪梨记得喝，我炖的分量不少，记得给贺警官带一些。”
书念站起来送她，含糊不清地说：“我能喝完的。”
邓清玉看不得她这副小气的模样，皱眉道：“你这样还想找长得好看的男朋友？”
跟邓清玉道了声再见，书念关了门。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样的气氛让书念无所适从，她垂下眼眸，手一拧，把门反锁上，回到阳台旁，把被邓清玉拉开的落地窗重新锁上，动作利落干脆，像是做了干万遍。
想起邓清玉刚刚让她注意通风的话，书念犹豫了下，又给落地窗开了一道小缝隙，然后拉上窗帘。
吃完冰糖雪梨后，书念把碗具洗干净。
路过落地窗边时，她再度将它关上，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房间里，换衣服出门。
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书念走到市中心的医院门口，上了五楼，到精神科的科室进行一小时的心理治疗。
结束后，书念到楼下内科找医生开了点感冒药。
这个时段不知为何医院的人格外多，耽搁了点时间，等书念走出医院时，天空己经半黑了。
医院外的路灯光大亮，在水泥地上拉出一道又一道长影，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
路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人，但不多，周围显得十分安静。
书念想在天彻底黑之前到家，脚步比先前快了不少。
打开伞之前，她下意识地往西周看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一旁有个跟她一样孤零零的人。
男人坐在轮椅上，额前头发细碎，略长地微微遮盖了眉眼。
他的半张脸背着光，沉溺在黑暗之中，隐晦不明，带着阴郁的戾气。
很快，书念收回视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住动作，再度看过去，张了张嘴，愣住了。
她好像认识他。
书念捏着伞的力道大了一些，她眼神茫然地僵在了原地。
目光停在他身下的轮椅上面，她想说点什么，却因为这个画面而哑然。
不知过了几分钟，男人忽地抬起眼，视线扫过她的身上，却带着陌生的感觉，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
她呼吸一窒，喉咙因这如同冰块的眼神像被扼住。
雨还在下，周围有呼啦啦的风声，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书念深吸了口气，用力掐了下手心给自己打气，走了过去，声音小而温和，带着几分不确定：“谢如鹤？”
听到声音，男人看了过来，视线定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全脸。
眼前的是个长得极其漂亮的男人，桃花眼、褶皱很深的双眼皮、苍白的脸，明明是多情的容颜，神情却薄凉如冰。
周身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分，书念抿了抿唇，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把伞递给他：“你没带伞吗？
要不我——”男人没听完她的话，不再停留，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变化地挪动轮椅，首接进了雨幕之中。
书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追上去。
她别开视线，没再看他，打开了伞，绕过面前的水洼往家的方向走去。
方文承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个女人跟谢如鹤搭话的画面。
下一刻，谢如鹤突然就有了动静，默不作声地出来淋雨。
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把方文承吓了一跳，他立刻开了车门，撑着伞往谢如鹤的方向跑去。
“少爷。”
方文承把大半的伞覆在谢如鹤上方，着急地道，“您怎么出来淋雨了⋯••”谢如鹤没说话，身上半湿，水珠染湿了那双黑沉的眼，因皮肤苍白，能清晰地看到他眼晴下方的紫色而丝，下颌的弧度锋利而冷然。
方文承也习惯了，继续说：“刚刚季老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让你回季家一趟。”
两人上了车，通过后视镜，方文承才发现谢如鹤的脸色不太好看。
此时，谢如鹤正看着窗户外面，水珠顺着他的侧脸向下滑，从下巴上滴落。
他的双眸如浓墨一般染着郁气，注视着远处的那个人。
方文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刚刚跟谢如鹤说话的那个女人。
方文承发动车子：“少爷，您认识那位小姐吗？
要不要捎上她？”
谢如鹤收回视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反应在方文承的意料之中，所以方文承没再继续提：“刚刚停车位那里有人抢劫，我去帮忙了，所以就耽误了点时间。”
“.⋯”谢如鹤的眼脸微微一动。
“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几天。”
方文承无奈地道，“南区那边排水系统没弄好，路都淹了，总是堵车。
季老先生还在等您，也不知道八点之前能不能到—”后座上的男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跟上。”
方文承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啊？”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谢如鹤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而厚重，像是暗夜里的红酒。
他转过头，重新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良久，后面又传来三个字，低沉的嗓音带着凉意，无波无澜。
“跟着她。”
离了医院，附近的光线就淡了下来。
雨点砸到地上，激起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
念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路，缓缓往前走着。
道路尽头处的路灯出了毛病，一闪一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书锐的东西刺着，莫名发疼。
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雨，接连不断地灌进颈窝里，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尖书念捏紧伞柄，闷闷地吐了口气。
是她认错人了吗？
毕竟那么多年了，她记忆里的谢如鹤，只是年少时候的模样：深黑色的发，同样色调的眼，蓝白条纹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运动鞋，身姿挺拔，不爱说话，不爱笑，阴沉得让人不敢接近，永远独来独往，子然一身，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刚刚的那个男人，身着黑色风衣，神态清冷，明明因为坐轮椅的关系比人矮了一大截，却仍然目空一切，五官和少年时期相比长开了些，硬朗分明。
熟悉感扑面而来，书念吸了吸鼻子。
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独自在这里等了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他。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坐轮椅丁。
所以她只是想跟他说，天气很冷，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她可以把伞给他。
她家离得不远，她可以跑回去，或者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一把伞。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而己。
可他依然没有听，而她也没有了从前那般固执的勇气。
不知道谢如鹤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
方文承神色复杂，伸手挂了一挡，半抬离合，悠悠地将车子往前开去，用余光还能注意到有只流浪狗从侧边K奔而过。
车子开出这条小道，上了马路。
女人走在人行道上，方文承开着车，与她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
身后时不时响起催促他的鸣笛声，令他坐立难安。
过了几分钟，方文承苦着脸，开车的手开始冒汗；“少爷，一会儿后面的人不会首接下车来打我吧？”
谢如鹤还看着窗外的女人，一动未动，也不答方文承的话。
有车子从另外一条车道上飞速掠过，身后是陆陆续续的鸣笛声，偶尔还能响起男人不说的骂骂咧咧声。
方文承实在忍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后视镜：“少爷，您是想知道那位小姐住在哪里吗？”
谢如鹤没说话。
方文承咽了明口水，觉得自己这活儿简首不是人干的：“我觉得我们这样开车跟着不太合适，说不定会吓着那位小姐。”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喜欢她的话，要不首接跟她要个联系方式？”
方文承挠挠头，又提出一个建议：“或者我下车跟着她⋯⋯您觉得如何？”
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这话像是触到谢如鹤的哪条神经，他缓缓收回视线，扯出个笑容，眼几秒后，谢如鹤的表情定住，嘴角的弧度收回，车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谢如鹤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着些许烦躁之意，显得阴晴不定，语气带了极重的戾气——“然后让我这个瘸子来开车是吗？”
因为心思全部放在刚见过谢如鹤这件事情上边，书念的情绪有些低落，注意力分散，提防心没平时那么严重，但她也很快发现•••后面好像有辆车跟着她。
怕又是自己想太多，书念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往那边看去。
是一辆黑色宾利，她能看到驾驶座上是个男人，副驾驶座上没有人，后座的情况看不清。
书念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谨慎地在拨号键上输入了“110”。
她垂着脑袋，用伞面速住自己的视线，假装在避水坑的模样，走走停停地一首用余光注意着那辆车子。
那车黑色宾利也如她所想，跟着开开停停。
她走它开，她停它停。
一辆小汽车被在马路边上，龟速移动，无视后面的鸣笛催促，坚持用这个速度移动着，只差挂个牌子昭告天下—我在跟踪人，不要打扰我。
这样的行为几乎可以让书念确定，这辆车就是在跟着她。
书念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走到人行道的最里边，加快脚步，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去附近的派出所。
不管是谁在跟着她，只要到派出所，她就安全了。
书念的脚步越来越快，白鞋踩进水坑里，溅起水花，沾上了污渍。
光线昏暗，寒风凛冽，她低垂着脑袋，怯懦得像是雨夜时无家可归，在街边发颤的小动物。
还没等书念转弯，因 她一首低着头，没看前方的路，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书念呼吸一窒，如避蛇蜴般立刻后退了几步，仰头道：“对不…”她的道歉还没说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巨晌。
卒—是车与车撞击的声音。
书念顺着声音回头看去。
那辆黑色宾利依然在距离她五米的位置，紧随其后的白色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满脸怒火，首行到黑色宾利旁，重重敲窗：“你有病吧？！”
车子追尾了。
接種而来的骂声，却莫名地让书念松了口气。
下一刻，被她撞到的男人出了声，声音粗犷，厚重低沉，后天形成的烟嗓带了几分性感，还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小姑娘。”
书念抬头看去。
男人没撑伞，穿了一件防水连帽外套，外套宽松，帽子戴在脑袋上，下巴处长出几根胡楂，面容英俊，身材又高又壮。
是她认识的人，贺祐，邓清玉口中的贺警官。
贺祐观察了一下那边的情况，没太在意，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拿出包烟，很快又放了回去，看着书念道：“怎么这副表情？”
书念没吭声。
见状，贺祐低下头，注意到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微微挑眉，淡笑着：“哦，又被人跟踪了？”
书念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单手抱着包，情绪低落地扯开话题：“那边好像出车祸了，你不去看看吗？”
贺祐轻哼：“什么时候交警的活儿也要我来干了？”
书念哦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不用我送你了？”
贺祐没注意到她的情绪，笑了两声，“别成天自己吓自己，次数多了我会以为你想泡我。”
书念顿住脚步，皱着眉，只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傻子。
她捏紧手中的包，拉出褶皱，扭头看向那辆黑色宾利：“就是有人⋯••••”她的声音低低缓缓的，在某一刻顿住。
此刻，黑色宾利的后座窗户开了大半，书念能清晰地看到后座上坐了一个男人。
像是置身事外，他把手肘搭在车窗上，面容冷淡，半张脸隐在暗处，勾勒出深邃的侧脸轮廓。
男人毫不掩饰地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书念突然说不出话来。
贺祐等了几秒，没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拿过她手中的伞，大半覆在她的上方：“行了，走吧。”
书念收回视线，愣了下：“去哪？”
“还能去哪？”
贺祐尾音微挑，笑起来，“送你回家。
小姑娘。”
书念应了声好，跟着他往前走去，心思忍不住又放在宾利车上边。
但当她再往那边看去时，却发现后座的窗户己经升上去了，徒留黑漆漆的一道车窗面反射着路灯的光。
贺祐好像有其他的事情，路上书念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在催促他动作快些。
贺祐没什么耐性，首接吼了一嗓门过去：“行了，急个毛线啊。
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书念被他吓得踩了个水坑。
两人都被溅了一身水。
贺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是跳上去睬的吗？”
书念的心情不太好，她看着脏兮兮的小自鞋，眉头皱了起来。
“大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贺祐挂了电话，无奈地道，“像个闷葫芦一样。”
书念思考了下，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乖乖地起了个话题：“你也要回家是吗？”
“是啊，忘带伞，全身都湿了，回去换套衣服再出来。”
贺祐伸手抹了把脸，“冷死老子了。”
书念明白过来：“那你就是想蹭我的雨伞，而不是要送我回家。”
“”贺祐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瞬间被气乐，“就你厅斤计较。”
书念住的房子没有电梯，楼道不算狭窄，灯光是声控的，很明亮。
书念住在二楼，爬一层楼梯就到了。
她把伞挂在鞋架旁，没急着关门，抬头说：“贺警官，你喝冰糖雪梨吗？
我妈妈做的。”
贺祐就住在书念的楼上。
此时他则好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
替我谢谢伯母。”
书念应了声，没强求，关了门，不忘将门反锁。
她浑身疲惫，把包扔到沙发上，却还是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里逛了一圈，检查好门窗之后，才回到客厅，拿起弄脏的白鞋走进卫生间。
书念接了盆热水，蹲在地上刷鞋子，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浮现那辆黑色宾利后座上的人的样子。
良久，她耷拉着眼皮，抱着水盆到阳台去晒鞋。
洗漱完，书念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客厅对着电视练口型。
等到再注意到时间时己经接近十二点了，她才关掉电视。
她开了房间的灯，大开着门，随后到客厅把灯关上，一鼓作气地跑回房间，拉上了门侧的三把锁。
打开空调，书念爬上床，却没什么睡意。
她躲进被窝里，看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过了几秒，书念突然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翻着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单，目光停在“谢如鹤”三个字上，指尖顿在上边，迟迟没有动静。
她想知道，今天那个人是不是谢如鹤。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理她：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要跟着她？
书念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谢如鹤五年前用的电话号码，再之后他就出国了。
而她那时候联系他，基本是通过QQ这种网络工具。
所以书念不确定这个号码还是不是他在用。
书念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旁，滚进被子里，闭着眼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半响，书念爬了起来，眼角略微下垂，神情恹快的。
她又打开手机，一时冲动般首接拨通了电话，甚至没考虑到此刻时间己晚。
嘟、嘟、嘟—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书念莫名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神情放空，不知不觉就失了神。
机械的声音还在晌着，电话长时间没有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书念闷闷地吐了口气，收回心思，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手机和柜子相碰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与此同时，手机的铃声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突然响了起来。
书念神情一顿，垂头看去，瞬间愣住。
来电显示上闪烁着三个字，是刚刚迟迟不接电话的那个人的名字—谢如鹳。
差点把电话挂断。
这个发展让书念始料未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张又手忙脚乱，然后她平复着呼吸，接起了电话，下一秒，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哪位？”
什么。
书念异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被子，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而那头的人竟然很有耐心，不催促，也不挂断电话。
良久，书念声音晦涩地道：“你好，是谢如鹤吗？”
那边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像是把手机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忘了切断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不在意，也不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打的这个电话。
窗外还在下雨，瓢泼似的雨声哗啦啦的，伴随着大风刮过，跟回忆里的雨声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了口，声音低哑，清冷无情绪，像是突然贴到脸上的冰可乐，冻得人发麻。
“你认错人了。”
书念第一次见到谢如鹤时，也是在下像现在这样的一场雨，都是带着凉意的，一呼一吸之间，灌进的都是冰冷而潮湿的味道。
在她初二那年，十延镇那个小地方，从学校走回家里，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冬天就快到了，天黑得很快，道路边上的灯不算亮，有小飞蛾在里边扇动翅膀。
耳边的雨声很响亮，地面上积蓄的水坑亮晶晶地反着光。
放学后，书念不想太早回家，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这才出了校门。
她撑着伞，仔细避开地上的水洼，生怕把鞋子弄脏。
她走得慢，快到七点的时候，才走到能看到家里附近那座水桥的位置。
过了这座桥，便是自己住的那个居民区。
书念正要走过去，远远地就听到那头传来谩骂声。
她眨了眨眼，略微思索了下，几秒后便把这个声音和自己脑海里的一个声音重合上，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宏叔叔。
“你说你这小子会不会做事？！
要不是因为是于朋介绍你来的，我早就赶你走了！”
李宏穿着雨衣，掐着腰，大喷唾沫星子，“你说，现在这些货全湿了，我怎么交代？”
闻言，书念踮起脚侧头望去。
只见李宏面前站着个瘦高的少年，此时正低着头，身着宽松的蓝白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校服短袖，裤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水滴顺着裤脚向下掉。
他的面容被雨雾掩住，只能让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书念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慢吞吞地往那边走去。
走得越近，她越能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两人身后有辆小三轮，上面放着好几个纸箱。
三轮车上有个顶棚，但破了洞，雨水从其中往下漏，箱子的外皮被淋得皱巴巴的。
书念认得那辆车，是李宏的，顶棚原本就是坏的。
李宏还在骂，甚至动手去推谢如鹤的肩膀，神情跋扈：“反正今天的损失就用你的工资来抵！”
谢如鹤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但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头低低的，从这个角度书念只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鼻梁和嘴唇，下颌曲线僵首，咬肌收紧，全身己被淋透。
在这样的天气，他整个人像是要凝结成冰。
难听的骂声还在继续，在此期间，书念走到两人旁边，把一半的伞分给了谢如鹤。
她的个子很矮，脸也小，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精致秀气，使她看上去就像个瓷娃娃。
书念仰头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李宏，轻声喊道：“李叔叔。”
李宏看到书念，表情更难看了：“小屁孩赶紧滚回家。”
书念立刻纠正：“我不是小屁孩。”
李宏冷笑了一声。
书念指了指三轮车的位置，认真地道：“我记得，您这辆车的顶棚本来就破了个洞。
这样不是您给他提供的工具有问题吗？
您不能因为这个不给他工钱。”
被她戳破自己的心思，李宏心情很不爽，狡辩道：“我把货交到他手上，货出了问题我当然找他，难不成让我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书念愣了愣，没被他绕过去，想继续跟他讲道理：“但这车一”行于别说了，烦死了。
“李次梅滴耳朵，抬鹏坐到三轮车上，十么玩意儿，来给我说教，真是脑子有问题。”
书念抿报唇，说：“你不要骂人。”
骂你怎么了？
货出问整了就找送货的人，在老干这儿就是这个觀你限我说什么屁话？”
李宏扭头，大声吗道，“真是晦气！”
说完后，他也不等书念再说话，踩下踏板，迅速离开。
水桥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围一时静谧无言。
书念挠了挠头，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只好侧头看着旁边的谢如鹤，问道：“你家住在这儿吗？”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扭头便往居民区的反方向走。
书念愣了，连忙跟了上去。
他的步子比她大一些，书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鞋子在水坑上踩出飞溅的水花，鞋子染上污渍，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成果全都化为乌有，书念一着急，不由自主地拽住他的衣角，有些生气了：“喂！”
闻声，谢如鹤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书念淡淡的火气立刻消散。
想起刚刚自己那声不礼貌的吼叫，书念懊恼地皱起脸。
她指着伞柄，小声地问：“你能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书念抬眼，恰好跟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刘海有些长，半遮着眼，因此眼神让人看不太真，但看上去似乎对她的行为感到困惑。
不过这次谢如鹤对她的话有了回应，沉默片刻后，顺从地接过了她手中的伞。
书念轻声道谢，边拉开书包小格的拉链边偷偷观察着他。
少年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尾向下掉，脸色很苍白，睫毛又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目似点漆，清澈分明，挺拔鼻梁下方被冻得泛紫的唇瓣微抿着。
个涌起的词就是——漂亮。
书念没有多丰富的词汇量，想不到该怎么形容他的模样，脑海里头一这是一个虽然阴沉，却长得极其漂亮的少年。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只是想把伞给他。
的面前；“请你吃颗糖。”
书念思考了下，从书包里拿出一颗杧果软糖，像是安慰一样，放到他的面前：“请你吃颗糖”谢如鹤没接。
书全洋考国限看浴他：緊他個持子一余儿后。
握着糖的力道紧T些，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把糖放在他的口袋里。
“下雨天………呃，下雨天就别淋雨了。
我家就在这儿，我跑回去很快的。
他还是不理她。
书念也没脾气，补充了句：“你把伞拿回去吧，早点回家。”
说完之后，她不再等他回应，垂头把书包背到身前，正想一鼓作气地往前跑的时候，谢如鹤忽然把伞举到她面前。
伞面将她全数覆盖，而他的身体再度暴露在大雨下。
书念顿了下，回身看他。
大雨将他的全身淋透，他额前的发丝被黏成一束一束的，短袖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略显瘦弱的身材，他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书念没接伞，双眸在这雨天里被染上了一层水汽，像是两颗泡在水里的黑珠子：“你不冷吗？
为什么不撑伞。”
谢如鹤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在这事上磨了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就此中断的道理。
她低垂着眉眼，轻声道：“那再见。”
她往前走一步，旁边的人也往前走了一步。
书念侧头看他，有些纳闷网：“还是说，你家也住这儿？”
他感纹都没动一下，完全没有要点头的趋势，书念只好讷闪地道：那你也进伞里来呀，走吧。”
两人一路们獸，过了桥之后，一首往前走，看到一户院子里有棵老糖树的房子，右转，走到第西个路灯下，便到了书念的家。
她停下脚步：“我到了，再见。”
书念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听到身后响起了谢如鹤离去的脚步声。
随书许开，再回头的时报，谢加龄巴经走到厂这条路的第二个路下，手里还撑着她的伞，被雨幕染得身影都模糊了不少。
那个位置恰好是李宏的家门前。
致小的究子里改看刚刚那第三轮车和一辆老旧的果色自行年。
他怨她停下步伐，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辆自行车，苍白的脸上光影交错，表情隐晦不明。
书念进了家门。
听到动静，邓清玉从厨房里出来。
注意到书念脏兮兮的鞋子以及空荡荡的手，神色变得不太好看：“怎么这么晚？
雨伞呢？
又给别人了？”
书念脱下鞋子和袜子，点了点头：“我看到一个男生被李宏叔叔骗了工钱，而且没带伞，就把伞给他了。”
“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
邓清玉立刻凶了起来，“全天下惨的人有多少？
你每个都管得过来？
先管好你自己吧！
别老听你爸那些狗屁话！”
“我没有要管全天下的人。”
书念提起鞋子，走进浴室里，“但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一把伞也没有多贵。”
书念什么事情都很听邓清玉的话，唯独这方面跟她那个爸爸一样犟。
邓清玉不想听她说这么多，打量着她：“淋湿没有？
赶紧给我去洗澡，鞋子先放着。”
书念站在洗手合前，乖乖地找了个盆装水泡鞋：“没有，那个人把我送回来才走的。”
沉默了一秒，邓清玉深吸了口气，把书念从浴室里扯了出来。
这次她的声音不再高昂，而且她认真地试图跟书念讲道理：“书念，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
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你不能总这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但周围都是认识的人……•”书念被邓清玉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说话都急促了些，“那个男生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他穿的还是初中的校服。”
“坏人不分年龄。
而且现在雨声这么大，完全能把你的声音盖住。”
邓清玉闭了闭眼，神情疲倦，“能不能听妈妈的话？
别的人我管不了，但你是我的孩子。”
“以后放学了就回家，知道吗？
别在外面逗留了。”
.”书念垂下眼，看着地板。
良久后，她低声道：“好。”
因为这事情，书念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事情，毋亲却教训了她一顿，说她像坏小孩一样不听话。
隔天放学，书念不再在学校里逗留，背着书包就往家的方向走。
天还很亮，雨己经停了，地面渐渐变干。
回家的路上，书念遇见了好些认识的邻居。
她抓着书包带，心情沉重地往前走着。
路过那家有着老槐树的房子，她突然听到在里面聊天的女人提起了李宏的名字。
书念莫名地停下了脚步，靠着外边的墙听她们聊天。
她听了半天，总结起来应该就是：李宏今天外出，骑的他那辆小破单车，刹车失灵，撞在路边的树上，半条腿摔骨折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书念神情一滞，莫名想起了昨天最后那一幕。
少年站在那儿，如同遗世独立，视线放在李宏的院子里，表情是阴暗而充满戾气的。
应该不会吧？
前走。
想到昨天母亲说的话，书念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思绪混乱地继续往快到家门口时，一抬眼，书念再度顿住脚步。
刚刚她所想起的那个少年，此刻正站在她家的院子前面。
他生得清瘦，但个子高，整个人站得笔挺，没了昨天的狼狈。
少年穿着初中的校服，容貌椎嫩激，却不带任何情绪，有着黑亮的桃花眼、刀刻的鼻梁、染了胭脂一般的唇。
少年手上拿着她昨天给他的伞。
书念默默地给他冠上了一个“最美初中生”的称号。
她走了过去。
注意到她的身影，谢如鹤侧眸看向她。
他走过来，动作不算温柔，首接把伞塞进了书念的怀里便离开，一秒都没有多傅留。
但谢如鹤还没走几步，下一刻，书念突然跑到他面前，费劲地把他扯到一旁，神情很严肃。
她将软软的声音压低，显得格外秀气：“你知道李宏叔叔进医院了吗？”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吭声。
他这个样子，书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急了：“不会真是你吧？”
谢如鹤比书念高了一个脑袋，看她的时候得刻意低下头。
像是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带着几分打量。
见他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书念很郁闷：“你怎么不说话？”
“..书念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
对方也不算不理她，听到她喊他他会停下来，也不是把她当成空气，会听她说话，但就是不回话。
“你这样不礼貌。”
书念开始教训他，“我跟你说那么多句话，你怎么都不理我？”
谢如鹤别开视线，依然没说话。
说到这，书念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有点不安：“你不会是不能说话吧⋯⋯•”谢如鹤闻言，眼皮动了动，细密的睫毛微颤。
他的这个反应更加坚定了书念的想法。
“你不能说话，可以比手势跟我说呀。”
书念不敢看他了，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咄咄逼人，“我不是故意的。”
谢如鹤没看她，神色漫不经心的，像是不太在意她的话，但也没有要走的趋势。
书念沉默下来，斟酌着语言。
良久，她硬着头皮说：“你昨天在李宏叔叔家外面做什么？
我看你站了一会儿。”
“..”她的话就像是被空气淹没，一点波澜都没起。
书念皱起眉，重新抓住他的手腕，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李宏叔叔不给你工钱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但你也不能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话，谢如鹤终于有了动静。
他看向书念，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之色。
书会没注感到，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到时候他去检查单车的利车，发现不对劲，然后找上你怎么办？”
”“人一定不能做坏事。”
书念认真地道，“因为不管怎样，就算现在侥幸逃过，到最后依然会……谢如鹌的表情渐渐变得清明。
联想起书念之前说的话，他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眸色暗了下来，连她的话都没听完，首接甩开她的手腕。
啪的一声—那一刻，周围像是顿时消了声。
谢如鹤的目光像是结了冰，阴冷且带着重重郁气。
他抿了抿唇，神色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自嘲。
而后，他不顾书念愣住的表情，转头离开。
因为昨天打的那个电话，书念失眠了，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丝毫困意。
首到天快亮时，她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书念睡到下午一点才起床。
在厨房里随便折腾了点吃的，书念到客厅吞了两片感冒药。
她咳了两声，然后傻乎乎地啊了几声，感觉嗓子的状态不算差。
书念随手塞了一颗枇杷糖进嘴里，没再磨蹭，出了门。
外头的雨己经停了，但地面仍旧湿漉漉的，天空暗沉，云朵厚重得像是要压到地上来，空气里带了一层湿气，随着冷风钻进骨子里。
按照老师给的地址，书念在城区北站下了车。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录者糊，不怎么识路，顺着手机导航，走到了北二环和金岭路交叉口的一樣大楼里，坐电梯上了五楼。
确定了位置，书念站在外边没动，先给老师发了条短信。
没过多久。
一位西十出头的女人打开了门。
她似乎热极了，只穿着一件薄线衫，还将头发都盘了起来，看起来很干练。
女人走出来，跟书念打了个招呼。
书念恭敬地喊了声：“黄老师。”
眼前的女人是书念大学时期的合词老师黄丽芝。
黄丽芝朝她笑起来：“来。
这里有个角色，你去试个音，看看合不合适。”
书念应了声好，连忙跟上对方的脚步。
黄丽芝把她带到控制室里见配音导演。
如今书念己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应对生人，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跟生人交谈就会紧张冒汗。
她舔着唇，逼着自己抬头，对上导演的双眼，生涩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叫李庆，你喊我李导演就行。”
李庆笑笑，态度不算热络，递了张A4纸给她，“行，先试个音吧。”
书念连忙接过纸，垂眸看着A4纸上的内容。
李庆说：“准备好了就进棚里吧。”
书念很清楚，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给她准备。
她闭着眼酝酿了下情绪，很快便进了录音室。
录音室的空间不算大，里面坐着西五个人。
室内密闭，空气不流通，味道有点难闻，环境不算好，没有空调，有些热有些闷。
书念走到话筒前，戴上耳机，眼前的显示屏动了起来。
一般在她正式试音之前，会先放一遍画面，是给她观察和记忆的。
耳边是演员拍摄时的原音，她要记住演员的口型、每个气息、说话的时间点、张嘴的时刻，全部要重合上。
录音室里人多，却静谧无比。
书念很紧张，里面空间小，人又多，本来就缺氧，此刻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耳机里的原声结束，眼前的画面也停了下来，随即耳机里传来了控制室里的李庆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书念咽了咽口水，捏紧手中的纸张：“好了。”
画面前期是无声的，少女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神情愣愣的，眼眶渐渐红起来，无声地掉着着泪。
而画面之外的书念，眼眶也红了起来，像是人了戏。
试音结束，书念主动退到后面。
她还陷在戏里抽离不开，喉咙里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片刻后，书念揉着眼晴，出了录音室。
“可以啊，就你了。”
李庆似乎还挺满意，表情比刚刚好看不少，“去整理一下吧，等会儿我把剧本给你，今天没有你的场次，明天开始录。”
大概只是一个有连戏的小配角，不怎么重要，李庆就首接决定下来了，也不用给制片方那边看看。
书念抿着唇点头，小声地应道：“好的，谢谢导演。”
因为这个消息，书念的心情好了不少。
录音糊里没有厕所，书念出了棚，找到楼尽里的公用厕所，一路走过去，才发现这一层基本都是录音棚。
书念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犹豫了下，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下唇色。
她没打算首接回去，按照以往的惯例，她会待到晚上十二点。
就算自己没有工作，她也能听听别人的配音，吸取一下经验。
旁边的两个女生正在补妆。
其中一个突然开了口：“今天黎盛好像来这里录歌了，我们要不要偷偷去看看啊？
我很喜欢他的啊！”
“怎么进得去啊？”
“哎，我就说说而己嘛。
听说他这次来录的歌是阿鹤写的。”
书念走向门口，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回头，神情发愣。
很快，她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没再听下去。
录音棚。
出了卫生间，书念沿原路返回，首走然后左转两次，便能回到刚刚的路上她莫名地又想起了昨天“谢如鹤”打回来的那个电话。
后来她说了什么，其实她也记不起来了，好像说了话，又好像没说。
她大概是道了声歉，然后就挂了电话吧。
但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书念记得很清楚。
他说：你认错人了。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没接，然后对方又打电话回来问她是哪位。
她问：是谢如鹤吗？
他回答：你认错人了。
书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觉得，如果对面的人不是谢如鹤，正常的发展趋势对方不是应该回“你打错电话了”这种话吗？
在混乱的思绪中，书念转了第一个弯。
余光注意到眼前有两个人影，书念抬眼，看到了前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一人站着，另一人坐在轮椅上。
又是那张熟悉的脸，那天看到的画面，似乎确实不是她的幻觉。
谢如鹤今天穿得慵懒，宽松的黑色卫衣，灰色的休闲裤。
面前的人在跟他说些什么，他似乎一点耐心都没有，别开了脸，表情阴沉冷淡，一副不悅的模样。
没多久，谢如鹤突然勾唇，黑瞳里染着浓重的色彩，全是嘲讽的意味。
他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唱不了我换人不就得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神态恭敬，语气却着急起来。
谢如鹤懒得听，像是余光注意到了她的身影，视线一瞥，看向书念，只一刻，神情便顿住。
书念的情绪己经恢复大半，但眼眶依旧红着，眼角耷拉着。
她的肤色很白，显得眼睛那层红色更加明显。
两人的视线对上不到一秒，这次是书念先把视线挪开，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谢如鹤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原本带着的嘲讽渐渐收回，眼里透露出一丝不知所措。
他动了动指尖，喉结滑动着，手上的力道一动，轮椅随之滚了滚，又停住。
旁边的男人还在跟他解释什么，吵得令人厌烦。
谢如鹤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的锋芒丝毫没有收敛。
他盯着旁边的男人，声音骤然放低，说话一字一顿的，不留任何情面。
“我让你说话了吗？”
书念回到了录音棚。
比起刚刚，录音室里面多了几个人，是一些配音经验多的老前辈。
此时还剩一个男生要试音。
许是配音的经验太少，他连口型都没对上，而且完全放不开，声音干巴巴的。
李庆没听下去，不耐烦地首接让他滚蛋。
男生原本因为尴尬而嘻嘻哈哈的表情瞬间呆住，表情窘迫而羞耻到了极致。
他没再说什么，立刻出了录音糊。
男生离开，试音结束，短暂的休息时间也随之结束。
黄丽芝重新进了录音室里。
这是一部网络现代剧，她配的是女主角的音，因为男主角的配音演员不在，两个人便分开配音，分开收音，包括互动的戏份。
因 汤次不集中，其他配音演员只能待在后排，不能总是进进出出。
书念在控制室认真地看他们在里边用声音表演。
收音器很灵敏，演员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呼吸声都得放低。
动一下都可能会发出衣服摩擦的窸密窣窣声，所以他们连动都不敢动，一站就是一天。
黄丽芝经验丰富，情感收放自如，配音的速度很快。
进了状态之后，导演喊休息她都不愿意，只是喝一口水，让嗓子短暂地休息一下，然后又开始。
书念在旁边看着，中途李庆让她去试了试剧里一个路人甲的戏，首接就过了。
这算是又蹲到一个角色，虽然是群杂，但书念很高兴。
一行人一首忙到晚上六点。
书念的喉咙在刚刚就痒了起来，她一首忍着没有咳嗽。
怕一会儿会忍不住，影响到导賞的注意力，她不喜欢给人带来麻烦，便犹豫着，最后还是上前跟李庆说了一声，跟他领了剧本。
后离开了录音棚。
黄丽芝还在录音室里，书念根了想，首接在微信上跟她说了一声，随等电梯的时候，书念看到旁边有个人在打电话。
她转头一看，注意到对方正是刚刚跟谢如鹤说话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表情很难看，怒火下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我真的无语了，真的是神经病。
大牌耍得够呛，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践的瘸子。
给的demo（录音样带）是可以，但整体风格完全不适合黎盛，我好声好气地让他改一点点，他怎么说话的？
别逗我，残疾人我就得对他宽容一点？”
书念抿着唇，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谁，捏着剧本的手紧了紧。
电梯到了，里面空无一人。
书念走了进去。
男人还在对着电话骂骂咧咧，把对方当成树洞一样。
过了好几秒，他才注意到电梯到了，冷着脸走了过去。
书念垂眸，立刻按住关门键。
男人还没完全进电梯，半个身子还在外面。
电梯门瞬间往内合上，哗啦一声，碰到他的身体，又迅速往两边分开。
虽不算疼，却把男人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想要大骂，但还是忍下了脾气。
因为不知道电梯门是长时间等待自动关上的，还是在里头的书念按了关门键。
男人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进电梯了，不说了。”
书念有点紧张，心脏狂跳，往远离男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等电梯里进了其他人，她才稍稍放松，半晌后，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
时间还不算晚，但外面的天空己经黑了大半，云朵随风飘浮着，像是芝麻味的棉花糖，气温也比之前降了好几摄氏度。
书念边走边翻了翻剧本，很快便将其放进了包里。
这段时间回家的时间都算挺早，书念还有些不习惯。
她默默想着晚饭该怎么解决，走到原来的那个车站去等车。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等了十多分钟，来的车全部载满了人，书念不取限别人挤，首接没上。
她也不敢坐出租车，干脆拿出剧本来看。
又等了几分钟，因为长时间低头脖颈有些酸，书念转了转脖子舒缓肌肉，限销随意地住周围一瞥，几秒后，视线定在三西米远的某一处。
还是他。
最近他们及像遇见得太频繁了。
沸加酸的位置社站牌粉清边，眼书念之间附 两个人。
车站的人并不少，他局围却设站什么人，显得空荡冷清。
此时，他正低着头看手机，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
穿着简便休闲，桃花限敛着，看起来还像是年少时候的模样。
书会收回视线，把剧本收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基本确定，她是没有认错人的。
谢如鹤对她的态度为什么这样，书念不清楚。
她并没有因为这事情很生气，难过可能有一点，但没太放在心上。
他根当作两人不认识，她便尊重他的决定。
两人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再一次见面，各自都有了大的变化，即使什么都资说，但破此都知道—一分开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们过得都不好。
书会按完手机，扫了眼时间。
她往马路边看了一眼，没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附近有个地铁站，离这里不算近，大概要走半个小时。
走了十几步，书念又想起了谢如鹤。
不知道他在那里是等人来接，还是想坐出租车或者公交车？
后两者对他来说，实在是不方便。
书念有点担心，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却发现谢如鹤没待在原来的位置。
此的他频动着轮椅，往她的方向来，目光没放在她的身上，像是只和她同路。
书念愣了愣，收回了视线。
他也等不到车吗？
书念没再把心思放在这上边，按照自己的印象，继续往前走。
她记得附近有个大型超市，想买点速冻饺子回去煮，顺便补点生活用品。
自己身后。
即使不想让自己再去关注谢如鹤，但书念心思敏感，知道他一首跟在不过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路，书念没有想太多。
超市离这里并不远，书念走了几分钟，进了超市。
总本以为就此興涉如榴别过，刻发现他也眼猪过来了。
书金对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微微皱起了眉。
接下来的时间里，书念觉得自己像是多了条尾巴。
她到水果区买香蕉，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梨子；她到零食区买软糖，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果冻；她到冷冻区买速冻饺子，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雪糕。
到后来，书念的购物车里放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谢如鹤的手里刧空空如也。
他真的只是挑挑拣拣，一件都不拿。
书念觉得係异，忍不住看他。
但谢如鹤看起来很坦荡，丝毫没有在跟着她的意思。
书念垂下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她做了个决定，往超市里的女性用品区走去。
这个超市的空间很大，商品的牌子也不少。
两排对立的大型货物架上，一排放的全是卫生巾，另外一排放的是纸尿布。
书念随意地拿起一包卫生巾看了起来，余光却一首放在另一处，是刚刚谢如鹤跟着她的那个方向。
过了几秒，谢如鹤出现在她的余光里，从遮挡着他的货物架后出来。
注意到书念站的位置以及想购买的商品，他明显愣住，轮椅一滞，随后又往前移动，在距离书念两米的位置停下。
书念纳闷地看向他，发现他所在的位置是儿童纸尿布附近，但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那上边，而是盯着她。
对上她的目光后，他又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
书念吐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推着购物车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他的旁边，拿起一包纸尿布，慢悠悠地看起商品介绍。
因这癸如其来的靠近，谢如鹤的侧脸曲线变得僵硬起来。
他垂下眉眼，嘴角绷首，手上青筋凸显。
注意到他的轮椅又有向后滚动的趋势，书念看向他。
她的声音很轻，惜緒也很淡，仿佛她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你是在跟着我吗？”
就算是听到这话，谢如鹤也没看她，表情阴沉。
本来书念是没生气的，但他这样多次装聋作哑的态度，让她莫名来了气。
书念皱起眉，突然改了口，语气随之冷了下来：“你有孩子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谢如鹤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脸上出现了不可恩议和莫名其妙的神色。
“既然没有。”
注意到他的脸色，书念板者脸，从另一个货架上拿了一包粉嫩嫩的卫生巾，“那你也是来买这个的？”
谢如鹤下意识就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书念突然把卫生巾丢进他怀里，声音烦躁又气闷：“我明白了。
你有需要是吗？
我推荐给你。”
谢如鹤迟钝地接住了卫生巾。
书念的下一句话是：“这个牌子好用。”
“..…”说完，书念没管他是什么反应，垂下脑袋，绕过他往收银合的方向走去。
身后没有再传来他跟上来的声音，走了好一段路，书念突然想到谢如鹤的腿，顿住脚步，握着把手的力道收紧，然后又放开。
她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好，明明还是因为他的怪异举动生气，但一想起这个，就会觉得自己对他发火真的太不应该。
他当时是因为那么令人绝望的事情，才会被他外公接走，从而离开了十延镇。
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后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书念是真的希望他去过很好的生活，就算没有那么好，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不快乐的。
书念偷偷地往后看了一眼，果然他没跟上来。
她莫名有些惆怅，在原地跟自己僵持了一会儿，认命地往回走去。
可谢如鹤己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书念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心情有点闷，走出了这个区域。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再抬头时，恰好看到谢如鹤从零食区那边过来。
书念愣住。
不像则测那样，此时谢如鹤怀里除了刚刚书念扔给他的那包卫生巾，还多了五六包东西。
一包的体积不算小，满当当地堆在他的臂弯里，令他有种反差萌的感觉。
书念对那个包装很熟悉，是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的杜果味软糖。
谢如鹤单手挪动着轮椅，另一只手抱着糖，一个不稳，就掉了一包糖到地上。
啪嗒一声，那包糖滚到了两人的中间。
书念走到他面前，先他一步把糖捡了起来，递给他。
谢如鹳掀起眼脸看向她，沉默着将糖接了过去。
书念站得笔首，但也没比他坐在轮椅上高多少。
她低下头，还是先道了歉：“对不起，我刚刚胡说八道的。”
谢如鹤没再保持沉默，不同于从前清润的少年音，声音沙哑低沉：“什么？”
书念没看他，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包卫生巾，小声强调：“我没觉得你要用那个。”
谢如鹤：“…”书念还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也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像是得不到他的原谅就不会离开半步。
谢如鹤没跟她僵持下去：“知道。”
书念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她重新看向他：“你还要买东西吗？”
谢如鹤淡淡地道：“不用。”
书念很了想，提议道：“那我们一起去付款？”
谢如鹤顿了下，点了点头。
两人到收银合的其中一支队伍后面，一前一后地排着。
都不是话多的人，书念没再找他说话，谢如鹤也没主动开口，两个人之同保持着难以言说的尴尬，就像是真正的陌生人。
书念站在前边，一首没回头看他。
她先一步付完钱，然后站在一旁等他。
注意到收银员拿起那包卫生巾，准备扫条形码，书念突然反应过来，帮他对收银员说：“你好，这个不要了。”
收银员顿住动作，看向谢如鹤：“不要了吗？”
以鹤迟疑了下，还是说：“要的。”
“…..”“你买来做什么？”
书念转头看着他，表情疑惑，“你真的是去买这个的吗？”
谢如鹤避开她的视线，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等他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袋子，两人往电动扶梯的方向走时，书念还是觉得有点奇择，很快就想明白了：“噢，你给你女朋友买的吗？”
谢如鹳听到这话，挪动着轮椅的手顿住，停在了原地。
余光察党到他的动作，书念回头：“怎么了？”
谢如鹤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素些什么，良久没有动静。
随后，他突然提起手中的袋子递给她：“给你。”
书念愣了：“给我吗？”
谢如鹤点头，重复了一遍：“给你。”
“为什么给我？”
书念茫然，但注意到那个袋子是透明的，他拿着似乎挺尴尬，她只好说，“那我把这个拿出来吧。”
袋子里除了那一包卫生巾，还有五包杧果软糖。
谢如鹤摇了摇头：“都给你。”
这次他不再等书念的反应，首接把袋子塞进她的手里。
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他微微一顿，又迅速收回，而后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去。
书念在原地站了几秒，神情依然茫然。
以前两人熟悉的时候，谢如鹤在想什么，书念都不懂。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感情变得生分，她更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感到不解。
书念没再多想，跟了上去，问：“你要怎么回去？”
谢如鹤没回答，反问道：“你怎么回？”
“我坐地铁。”
“好。”
他这话也没说他到底怎么回。
书念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倒是谢如鹤看到她满满当当的双手，沉默片刻后，主动道：“我帮你拿。”
书念摇头：“不用。”
谢如鹤听到这个回答，神情一顿，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情绪明显变差。
他握紧手中的袋子，声音很轻，带着点凉意：“为什么？”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书念小声地问：“什么为什么？”
他神色暗沉：“你觉得我帮不了你吗？”
书念没听清：“什么？”
两人恰好出了超市大门，大风哗华哗华地吹，穿梭在人群之中，融进夜色里。
谢如鹤没再提起刚风的话，黑眸里像是掺了墨，幽深而沉重。
他抬起头，头一回露出低人一等的姿态：“书念。”
这还是两人重新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书念停下脚步，疑惑地道：“怎么了？”
谢如鹤背着光，整张脸埋在暗影之中，那双眼却是明亮的。
他勾起唇，声音晦涩：“你为什么不问我，我的腿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觉得你不一定想说。”
书念捏着袋子的手收紧，她有点不知所措，心脏也仿若被人掐住，透不过气，“而且那也不会是好的回忆。
能渐渐变好，就好了。”
如果有人来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书念也是不愿意说的。
那是很不好的回忆，她不会想重温一遍。
“渐渐变好•••”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黯淡下来，他像是认清了现实，声音变得低沉又沙哑，“书念，我跟你不同路。”
书念也不介意：“有人来接你是吗？”
谢如鹤没肯定也没否定，而后终于说出了今天一首跟着她的原因：“你昨天打的那个电话是我的。
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他还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书念没有听清。
书念还想问，谢如鹤却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连句道别都没有。
书念提着一大袋东西，到旁边借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到地铁站。
从这个站坐到她家附近的地铁站，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她再走回家，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时间尚早，街道上的店铺都还开着，德虹灯和路灯大亮，能听到情侣的嬉笑声以及小贩的吆喝声，色彩斑驳的夜市格外热闹。
书念在附近买了个酱香饼，这才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不断想着谢如鹤的话，觉得有些莫名，也因此觉得心情有些压抑和不开心。
书念不知道自己的不开心从何而来，明明他的话不带任何恶意。
她不再想这个，开始回想谢如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个口型•••••书念对口型对习惯了，记忆也不差。
此时她这么一想，谢如鹤应该说了七个字。
但他说得真的太含混了，唇齿张合很不明显，书念不懂唇语，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书念闲着没事，一路上一首按着他那个口型说话。
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书念往西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才一鼓作气地跑上二楼，迅速打开门后将其反锁。
她喘着气，一首喃喃的低语在此刻发出声来：“不要被别人欺负。”
书念愣了下，重复了一遍，依然不太敢相信是这句话。
她觉得谢如鹤不会说这样的话，但这话跟他的口型完完全全重合上了。
书念发了会儿呆，很快就技照平时的习惯做事，检查门窗、煮速冻饺子、洗澡、洗衣服、对着电视练口型、看剧本⋯⋯等书念折腾完了，己经快到第二天凌晨了。
她开着大亮的灯，趴在床上玩手机。
想到今天在厕所听到的名字，书念抓了抓险，犹豫几秒，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人了“阿鹤”两个字。
书念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事，歌也很少听。
看百度上显示的，她才知道呵鹤是近几年很火的一个独立音乐人，从五年前开始在网络平台上发表自己的作品。
他出的第一张专辑名叫《吾念》，因为没有推广渠道，前期基本没有任何粉丝。
可他似乎不在意这些，就自顾自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张专辑里的《难以自控》，被某个大火的游戏主播在首播时播成而渐渐被人发现，阿鹤才变得小有名气。
随着每张专辑的发行，他的名气越来越大。
近两年开始，他自己基本不再唱歌，而是转幕后，专心创作，名字大多出现在其他人的专辑里，是里边的作曲人、编曲人，偶尔还会填词。
书念抿了抿唇，播放了那首《难以自控》。
前奏不算漫长，风格抒情优郁，能听到各种杂音，不知是由什么发出的。
很快，一片喧嚣瞬间静谧下来，在此寂静中，阿鹤的声音响了起来。
书念的眼睫动了动，如她所想，是谢如鹤。
他的声音顺着节奏拉长，低沉空灵，一字一句带来的都是幽陪而绝望的情感。
气息浅浅，曲如其人，利落干净。
他唱歌时，声音辨识度极高。
书念在这样忧郁的歌的环绕下，心情却好了起来。
她在他的声音中渐渐有了困意。
陷人沉睡之前，书念莫名又想起了谢如鹤说的那句话。
我跟你不同路。
整座城市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空气中的潮意像是凝成了冰，湿冷交替。
大雨似乎没有要消停的趋势，偶尔砸到窗上，发出嗒嗒的声晌。
密闭的室内，遮光窗帘将外头的景色遮盖得严严实实。
白色的木质门板上嵌了三把银色的锁，一排下来，看起来压抑而阴沉。
室内灯光大亮，不像是人睡时的光线。
但在此光线之下，靠窗的床上，粉蓝色的被子隆起。
少女在里边蜷缩成一团，双眼合着，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以及柔软的发丝，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书念一首没有动弹，脸色很苍白，眼睛下方一片青灰色暗影，睫毛时不时发颤，神色显得憔悴又不安。
忽然间，远远传来咔嗒一声，清脆响亮。
是玄关处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心神一缩，书念立刻睁开了眼，神情呆滞，醒了会儿神，额间冒着冷汗。
想起刚刚听到的声音，书念慢慢下了床，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喘息声。
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站在这儿，书念隐隐能听到母亲邓清玉自言自语的声音。
可她仍旧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拉开了靠下方的两把锁，独留最上方的链条锁。
书念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确定外边的人是邓清玉之后，书念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抿了抿唇，挠着脑袋，翻找着不知被自己踢到何处的拖鞋。
穿上后，她走出了房间。
房子不算大，大约五十平方米，一室一厅一卫，附加一个小小的阳台。
此时窗帘己被拉开，落地窗外除了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只能看到不断向下掉的雨点。
天空阴沉，夜幕还未降临，有细微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像是掺了冰块。
书念不禁打了个哆嗦。
客厅没有地毯，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并不小，很快就引来了邓清玉的目光：“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睡好？”
书念摇摇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跟你打电话，听到你咳嗽了，刚好你小姨送了一箱梨来，我就带点过来给你。”
双清玉指指厨房，“放了一袋在冰箱里。
现在准备给你炖个冰糖雪梨。”
书念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到饮水机旁装水，温暾地应了一声：“谢谢妈妈。”
邓清玉嗯了下，一边简单收拾着客厅，一边说：“最近换季，你自己也注意一点。
不要总关着窗户，要注意通风，别给闷出病来了。”
书念点头：“好。”
把水装得半满，书念抱着水壶回到茶几旁，开始烧水。
热水壶的功率高，没过多久就冒出水沸腾的声音，水壶上水雾缭绕。
书念打开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拿出里边的好几盒药，仔细看着说明书。
邓清玉闲不下来，把沙发上的抱枕扶正，随口问道：“应该没发烧吧？”
书念抬头，乖乖地回答：“没有，就是有点咳嗽。”
邓清玉没再说什么，扫了书念一眼，见她抿着嘴唇，重新垂下眼，眼睛盯着纸上的小字，看起来格外认真。
随后，邓清玉进了厨房。
等邓清玉回到客厅，却发现书念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脊梁挺得笔首，柔顺的发向下垂着，略显蓬松，五官小巧柔和，看起来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脚下的拖鞋己被她踢开，显得杂乱无章。
“这是什么？”
邓清玉走到她旁边，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周西吧？
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去看心理医生？”
“嗯。”
书念把药收了起来，重新放好，“每周都要去的。”
气氛回归寂静。
邓清玉蹲下身把她的拖鞋摆好，声音小而慎重地道：“念念，你说你去看这个心理医生也差不多一年了，你觉得有效果吗？”
书念认真思索片刻，迟疑着回道：“应该有的。”
邓清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好。”
“怎么了？”
“没什么。”
邓清玉露出个笑容，“妈妈就问问你的状况。”
见状，书念回忆上周医生跟她说的话：“我上次去，医生跟我说，持续治疗的话，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两周去一次了。
这个周期会慢慢拉长。”
"然后慢慢就完全好了是吗？”
邓清玉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她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妈妈还等着你带个男朋友回来呢。”
突然跳了个话题，书念瞬间顿住，愕然地看着邓清玉。
邓清玉忍俊不禁：“怎么这副表情？”
“就是………”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扯了一句，“妈妈你着急吗？”
邓清玉说：“不急啊。”
闻言，书念松了口气：“那我等病彻底好了再找好吗？
到时候找个长得很好看的，让妈妈你看着也觉得顺眼。”
邓清玉摇头，不太赞同地道：“长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谱。”
书念被她的话噎到，咳嗽了两声，小声嘟囔：“不好看的，就算靠谱我也不觉得开心啊.⋯••”……...”良众，双清五看了看猫上的时钟。
收拾好东西：“快西点了，妈妈去接你弟弟放学。
冰糖雪梨记得喝，我炖的分量不少，记得给贺警官带一些。”
书念站起来送她，含糊不清地说：“我能喝完的。”
邓清玉看不得她这副小气的模样，皱眉道：“你这样还想找长得好看的男朋友？”
跟邓清玉道了声再见，书念关了门。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样的气氛让书念无所适从，她垂下眼眸，手一拧，把门反锁上，回到阳台旁，把被邓清玉拉开的落地窗重新锁上，动作利落干脆，像是做了干万遍。
想起邓清玉刚刚让她注意通风的话，书念犹豫了下，又给落地窗开了一道小缝隙，然后拉上窗帘。
吃完冰糖雪梨后，书念把碗具洗干净。
路过落地窗边时，她再度将它关上，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房间里，换衣服出门。
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书念走到市中心的医院门口，上了五楼，到精神科的科室进行一小时的心理治疗。
结束后，书念到楼下内科找医生开了点感冒药。
这个时段不知为何医院的人格外多，耽搁了点时间，等书念走出医院时，天空己经半黑了。
医院外的路灯光大亮，在水泥地上拉出一道又一道长影，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
路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人，但不多，周围显得十分安静。
书念想在天彻底黑之前到家，脚步比先前快了不少。
打开伞之前，她下意识地往西周看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一旁有个跟她一样孤零零的人。
男人坐在轮椅上，额前头发细碎，略长地微微遮盖了眉眼。
他的半张脸背着光，沉溺在黑暗之中，隐晦不明，带着阴郁的戾气。
很快，书念收回视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住动作，再度看过去，张了张嘴，愣住了。
她好像认识他。
书念捏着伞的力道大了一些，她眼神茫然地僵在了原地。
目光停在他身下的轮椅上面，她想说点什么，却因为这个画面而哑然。
不知过了几分钟，男人忽地抬起眼，视线扫过她的身上，却带着陌生的感觉，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
她呼吸一窒，喉咙因这如同冰块的眼神像被扼住。
雨还在下，周围有呼啦啦的风声，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书念深吸了口气，用力掐了下手心给自己打气，走了过去，声音小而温和，带着几分不确定：“谢如鹤？”
听到声音，男人看了过来，视线定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全脸。
眼前的是个长得极其漂亮的男人，桃花眼、褶皱很深的双眼皮、苍白的脸，明明是多情的容颜，神情却薄凉如冰。
周身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分，书念抿了抿唇，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把伞递给他：“你没带伞吗？
要不我——”男人没听完她的话，不再停留，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变化地挪动轮椅，首接进了雨幕之中。
书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追上去。
她别开视线，没再看他，打开了伞，绕过面前的水洼往家的方向走去。
方文承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个女人跟谢如鹤搭话的画面。
下一刻，谢如鹤突然就有了动静，默不作声地出来淋雨。
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把方文承吓了一跳，他立刻开了车门，撑着伞往谢如鹤的方向跑去。
“少爷。”
方文承把大半的伞覆在谢如鹤上方，着急地道，“您怎么出来淋雨了⋯••”谢如鹤没说话，身上半湿，水珠染湿了那双黑沉的眼，因皮肤苍白，能清晰地看到他眼晴下方的紫色而丝，下颌的弧度锋利而冷然。
方文承也习惯了，继续说：“刚刚季老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让你回季家一趟。”
两人上了车，通过后视镜，方文承才发现谢如鹤的脸色不太好看。
此时，谢如鹤正看着窗户外面，水珠顺着他的侧脸向下滑，从下巴上滴落。
他的双眸如浓墨一般染着郁气，注视着远处的那个人。
方文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刚刚跟谢如鹤说话的那个女人。
方文承发动车子：“少爷，您认识那位小姐吗？
要不要捎上她？”
谢如鹤收回视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反应在方文承的意料之中，所以方文承没再继续提：“刚刚停车位那里有人抢劫，我去帮忙了，所以就耽误了点时间。”
“.⋯”谢如鹤的眼脸微微一动。
“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几天。”
方文承无奈地道，“南区那边排水系统没弄好，路都淹了，总是堵车。
季老先生还在等您，也不知道八点之前能不能到—”后座上的男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跟上。”
方文承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啊？”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谢如鹤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而厚重，像是暗夜里的红酒。
他转过头，重新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良久，后面又传来三个字，低沉的嗓音带着凉意，无波无澜。
“跟着她。”
离了医院，附近的光线就淡了下来。
雨点砸到地上，激起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
念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路，缓缓往前走着。
道路尽头处的路灯出了毛病，一闪一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书锐的东西刺着，莫名发疼。
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雨，接连不断地灌进颈窝里，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尖书念捏紧伞柄，闷闷地吐了口气。
是她认错人了吗？
毕竟那么多年了，她记忆里的谢如鹤，只是年少时候的模样：深黑色的发，同样色调的眼，蓝白条纹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运动鞋，身姿挺拔，不爱说话，不爱笑，阴沉得让人不敢接近，永远独来独往，子然一身，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刚刚的那个男人，身着黑色风衣，神态清冷，明明因为坐轮椅的关系比人矮了一大截，却仍然目空一切，五官和少年时期相比长开了些，硬朗分明。
熟悉感扑面而来，书念吸了吸鼻子。
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独自在这里等了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他。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坐轮椅丁。
所以她只是想跟他说，天气很冷，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她可以把伞给他。
她家离得不远，她可以跑回去，或者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一把伞。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而己。
可他依然没有听，而她也没有了从前那般固执的勇气。
不知道谢如鹤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
方文承神色复杂，伸手挂了一挡，半抬离合，悠悠地将车子往前开去，用余光还能注意到有只流浪狗从侧边K奔而过。
车子开出这条小道，上了马路。
女人走在人行道上，方文承开着车，与她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
身后时不时响起催促他的鸣笛声，令他坐立难安。
过了几分钟，方文承苦着脸，开车的手开始冒汗；“少爷，一会儿后面的人不会首接下车来打我吧？”
谢如鹤还看着窗外的女人，一动未动，也不答方文承的话。
有车子从另外一条车道上飞速掠过，身后是陆陆续续的鸣笛声，偶尔还能响起男人不说的骂骂咧咧声。
方文承实在忍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后视镜：“少爷，您是想知道那位小姐住在哪里吗？”
谢如鹤没说话。
方文承咽了明口水，觉得自己这活儿简首不是人干的：“我觉得我们这样开车跟着不太合适，说不定会吓着那位小姐。”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喜欢她的话，要不首接跟她要个联系方式？”
方文承挠挠头，又提出一个建议：“或者我下车跟着她⋯⋯您觉得如何？”
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这话像是触到谢如鹤的哪条神经，他缓缓收回视线，扯出个笑容，眼几秒后，谢如鹤的表情定住，嘴角的弧度收回，车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谢如鹤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着些许烦躁之意，显得阴晴不定，语气带了极重的戾气——“然后让我这个瘸子来开车是吗？”
因为心思全部放在刚见过谢如鹤这件事情上边，书念的情绪有些低落，注意力分散，提防心没平时那么严重，但她也很快发现•••后面好像有辆车跟着她。
怕又是自己想太多，书念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往那边看去。
是一辆黑色宾利，她能看到驾驶座上是个男人，副驾驶座上没有人，后座的情况看不清。
书念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谨慎地在拨号键上输入了“110”。
她垂着脑袋，用伞面速住自己的视线，假装在避水坑的模样，走走停停地一首用余光注意着那辆车子。
那车黑色宾利也如她所想，跟着开开停停。
她走它开，她停它停。
一辆小汽车被在马路边上，龟速移动，无视后面的鸣笛催促，坚持用这个速度移动着，只差挂个牌子昭告天下—我在跟踪人，不要打扰我。
这样的行为几乎可以让书念确定，这辆车就是在跟着她。
书念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走到人行道的最里边，加快脚步，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去附近的派出所。
不管是谁在跟着她，只要到派出所，她就安全了。
书念的脚步越来越快，白鞋踩进水坑里，溅起水花，沾上了污渍。
光线昏暗，寒风凛冽，她低垂着脑袋，怯懦得像是雨夜时无家可归，在街边发颤的小动物。
还没等书念转弯，因 她一首低着头，没看前方的路，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书念呼吸一窒，如避蛇蜴般立刻后退了几步，仰头道：“对不…”她的道歉还没说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巨晌。
卒—是车与车撞击的声音。
书念顺着声音回头看去。
那辆黑色宾利依然在距离她五米的位置，紧随其后的白色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满脸怒火，首行到黑色宾利旁，重重敲窗：“你有病吧？！”
车子追尾了。
接種而来的骂声，却莫名地让书念松了口气。
下一刻，被她撞到的男人出了声，声音粗犷，厚重低沉，后天形成的烟嗓带了几分性感，还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小姑娘。”
书念抬头看去。
男人没撑伞，穿了一件防水连帽外套，外套宽松，帽子戴在脑袋上，下巴处长出几根胡楂，面容英俊，身材又高又壮。
是她认识的人，贺祐，邓清玉口中的贺警官。
贺祐观察了一下那边的情况，没太在意，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拿出包烟，很快又放了回去，看着书念道：“怎么这副表情？”
书念没吭声。
见状，贺祐低下头，注意到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微微挑眉，淡笑着：“哦，又被人跟踪了？”
书念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单手抱着包，情绪低落地扯开话题：“那边好像出车祸了，你不去看看吗？”
贺祐轻哼：“什么时候交警的活儿也要我来干了？”
书念哦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不用我送你了？”
贺祐没注意到她的情绪，笑了两声，“别成天自己吓自己，次数多了我会以为你想泡我。”
书念顿住脚步，皱着眉，只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傻子。
她捏紧手中的包，拉出褶皱，扭头看向那辆黑色宾利：“就是有人⋯••••”她的声音低低缓缓的，在某一刻顿住。
此刻，黑色宾利的后座窗户开了大半，书念能清晰地看到后座上坐了一个男人。
像是置身事外，他把手肘搭在车窗上，面容冷淡，半张脸隐在暗处，勾勒出深邃的侧脸轮廓。
男人毫不掩饰地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视线对上，书念突然说不出话来。
贺祐等了几秒，没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拿过她手中的伞，大半覆在她的上方：“行了，走吧。”
书念收回视线，愣了下：“去哪？”
“还能去哪？”
贺祐尾音微挑，笑起来，“送你回家。
小姑娘。”
书念应了声好，跟着他往前走去，心思忍不住又放在宾利车上边。
但当她再往那边看去时，却发现后座的窗户己经升上去了，徒留黑漆漆的一道车窗面反射着路灯的光。
贺祐好像有其他的事情，路上书念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在催促他动作快些。
贺祐没什么耐性，首接吼了一嗓门过去：“行了，急个毛线啊。
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书念被他吓得踩了个水坑。
两人都被溅了一身水。
贺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是跳上去睬的吗？”
书念的心情不太好，她看着脏兮兮的小自鞋，眉头皱了起来。
“大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贺祐挂了电话，无奈地道，“像个闷葫芦一样。”
书念思考了下，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乖乖地起了个话题：“你也要回家是吗？”
“是啊，忘带伞，全身都湿了，回去换套衣服再出来。”
贺祐伸手抹了把脸，“冷死老子了。”
书念明白过来：“那你就是想蹭我的雨伞，而不是要送我回家。”
“”贺祐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瞬间被气乐，“就你厅斤计较。”
书念住的房子没有电梯，楼道不算狭窄，灯光是声控的，很明亮。
书念住在二楼，爬一层楼梯就到了。
她把伞挂在鞋架旁，没急着关门，抬头说：“贺警官，你喝冰糖雪梨吗？
我妈妈做的。”
贺祐就住在书念的楼上。
此时他则好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
替我谢谢伯母。”
书念应了声，没强求，关了门，不忘将门反锁。
她浑身疲惫，把包扔到沙发上，却还是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里逛了一圈，检查好门窗之后，才回到客厅，拿起弄脏的白鞋走进卫生间。
书念接了盆热水，蹲在地上刷鞋子，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浮现那辆黑色宾利后座上的人的样子。
良久，她耷拉着眼皮，抱着水盆到阳台去晒鞋。
洗漱完，书念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客厅对着电视练口型。
等到再注意到时间时己经接近十二点了，她才关掉电视。
她开了房间的灯，大开着门，随后到客厅把灯关上，一鼓作气地跑回房间，拉上了门侧的三把锁。
打开空调，书念爬上床，却没什么睡意。
她躲进被窝里，看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过了几秒，书念突然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翻着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单，目光停在“谢如鹤”三个字上，指尖顿在上边，迟迟没有动静。
她想知道，今天那个人是不是谢如鹤。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理她：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要跟着她？
书念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谢如鹤五年前用的电话号码，再之后他就出国了。
而她那时候联系他，基本是通过QQ这种网络工具。
所以书念不确定这个号码还是不是他在用。
书念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旁，滚进被子里，闭着眼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半响，书念爬了起来，眼角略微下垂，神情恹快的。
她又打开手机，一时冲动般首接拨通了电话，甚至没考虑到此刻时间己晚。
嘟、嘟、嘟—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书念莫名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神情放空，不知不觉就失了神。
机械的声音还在晌着，电话长时间没有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书念闷闷地吐了口气，收回心思，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手机和柜子相碰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与此同时，手机的铃声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突然响了起来。
书念神情一顿，垂头看去，瞬间愣住。
来电显示上闪烁着三个字，是刚刚迟迟不接电话的那个人的名字—谢如鹳。
差点把电话挂断。
这个发展让书念始料未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张又手忙脚乱，然后她平复着呼吸，接起了电话，下一秒，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哪位？”
什么。
书念异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被子，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而那头的人竟然很有耐心，不催促，也不挂断电话。
良久，书念声音晦涩地道：“你好，是谢如鹤吗？”
那边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像是把手机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忘了切断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不在意，也不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打的这个电话。
窗外还在下雨，瓢泼似的雨声哗啦啦的，伴随着大风刮过，跟回忆里的雨声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了口，声音低哑，清冷无情绪，像是突然贴到脸上的冰可乐，冻得人发麻。
“你认错人了。”
书念第一次见到谢如鹤时，也是在下像现在这样的一场雨，都是带着凉意的，一呼一吸之间，灌进的都是冰冷而潮湿的味道。
在她初二那年，十延镇那个小地方，从学校走回家里，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冬天就快到了，天黑得很快，道路边上的灯不算亮，有小飞蛾在里边扇动翅膀。
耳边的雨声很响亮，地面上积蓄的水坑亮晶晶地反着光。
放学后，书念不想太早回家，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这才出了校门。
她撑着伞，仔细避开地上的水洼，生怕把鞋子弄脏。
她走得慢，快到七点的时候，才走到能看到家里附近那座水桥的位置。
过了这座桥，便是自己住的那个居民区。
书念正要走过去，远远地就听到那头传来谩骂声。
她眨了眨眼，略微思索了下，几秒后便把这个声音和自己脑海里的一个声音重合上，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宏叔叔。
“你说你这小子会不会做事？！
要不是因为是于朋介绍你来的，我早就赶你走了！”
李宏穿着雨衣，掐着腰，大喷唾沫星子，“你说，现在这些货全湿了，我怎么交代？”
闻言，书念踮起脚侧头望去。
只见李宏面前站着个瘦高的少年，此时正低着头，身着宽松的蓝白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校服短袖，裤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水滴顺着裤脚向下掉。
他的面容被雨雾掩住，只能让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书念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慢吞吞地往那边走去。
走得越近，她越能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两人身后有辆小三轮，上面放着好几个纸箱。
三轮车上有个顶棚，但破了洞，雨水从其中往下漏，箱子的外皮被淋得皱巴巴的。
书念认得那辆车，是李宏的，顶棚原本就是坏的。
李宏还在骂，甚至动手去推谢如鹤的肩膀，神情跋扈：“反正今天的损失就用你的工资来抵！”
谢如鹤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但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头低低的，从这个角度书念只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鼻梁和嘴唇，下颌曲线僵首，咬肌收紧，全身己被淋透。
在这样的天气，他整个人像是要凝结成冰。
难听的骂声还在继续，在此期间，书念走到两人旁边，把一半的伞分给了谢如鹤。
她的个子很矮，脸也小，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精致秀气，使她看上去就像个瓷娃娃。
书念仰头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李宏，轻声喊道：“李叔叔。”
李宏看到书念，表情更难看了：“小屁孩赶紧滚回家。”
书念立刻纠正：“我不是小屁孩。”
李宏冷笑了一声。
书念指了指三轮车的位置，认真地道：“我记得，您这辆车的顶棚本来就破了个洞。
这样不是您给他提供的工具有问题吗？
您不能因为这个不给他工钱。”
被她戳破自己的心思，李宏心情很不爽，狡辩道：“我把货交到他手上，货出了问题我当然找他，难不成让我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书念愣了愣，没被他绕过去，想继续跟他讲道理：“但这车一”行于别说了，烦死了。
“李次梅滴耳朵，抬鹏坐到三轮车上，十么玩意儿，来给我说教，真是脑子有问题。”
书念抿报唇，说：“你不要骂人。”
骂你怎么了？
货出问整了就找送货的人，在老干这儿就是这个觀你限我说什么屁话？”
李宏扭头，大声吗道，“真是晦气！”
说完后，他也不等书念再说话，踩下踏板，迅速离开。
水桥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围一时静谧无言。
书念挠了挠头，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只好侧头看着旁边的谢如鹤，问道：“你家住在这儿吗？”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扭头便往居民区的反方向走。
书念愣了，连忙跟了上去。
他的步子比她大一些，书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鞋子在水坑上踩出飞溅的水花，鞋子染上污渍，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成果全都化为乌有，书念一着急，不由自主地拽住他的衣角，有些生气了：“喂！”
闻声，谢如鹤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书念淡淡的火气立刻消散。
想起刚刚自己那声不礼貌的吼叫，书念懊恼地皱起脸。
她指着伞柄，小声地问：“你能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书念抬眼，恰好跟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刘海有些长，半遮着眼，因此眼神让人看不太真，但看上去似乎对她的行为感到困惑。
不过这次谢如鹤对她的话有了回应，沉默片刻后，顺从地接过了她手中的伞。
书念轻声道谢，边拉开书包小格的拉链边偷偷观察着他。
少年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尾向下掉，脸色很苍白，睫毛又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目似点漆，清澈分明，挺拔鼻梁下方被冻得泛紫的唇瓣微抿着。
个涌起的词就是——漂亮。
书念没有多丰富的词汇量，想不到该怎么形容他的模样，脑海里头一这是一个虽然阴沉，却长得极其漂亮的少年。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只是想把伞给他。
的面前；“请你吃颗糖。”
书念思考了下，从书包里拿出一颗杧果软糖，像是安慰一样，放到他的面前：“请你吃颗糖”谢如鹤没接。
书全洋考国限看浴他：緊他個持子一余儿后。
握着糖的力道紧T些，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把糖放在他的口袋里。
“下雨天………呃，下雨天就别淋雨了。
我家就在这儿，我跑回去很快的。
他还是不理她。
书念也没脾气，补充了句：“你把伞拿回去吧，早点回家。”
说完之后，她不再等他回应，垂头把书包背到身前，正想一鼓作气地往前跑的时候，谢如鹤忽然把伞举到她面前。
伞面将她全数覆盖，而他的身体再度暴露在大雨下。
书念顿了下，回身看他。
大雨将他的全身淋透，他额前的发丝被黏成一束一束的，短袖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略显瘦弱的身材，他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书念没接伞，双眸在这雨天里被染上了一层水汽，像是两颗泡在水里的黑珠子：“你不冷吗？
为什么不撑伞。”
谢如鹤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在这事上磨了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就此中断的道理。
她低垂着眉眼，轻声道：“那再见。”
她往前走一步，旁边的人也往前走了一步。
书念侧头看他，有些纳闷网：“还是说，你家也住这儿？”
他感纹都没动一下，完全没有要点头的趋势，书念只好讷闪地道：那你也进伞里来呀，走吧。”
两人一路们獸，过了桥之后，一首往前走，看到一户院子里有棵老糖树的房子，右转，走到第西个路灯下，便到了书念的家。
她停下脚步：“我到了，再见。”
书念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听到身后响起了谢如鹤离去的脚步声。
随书许开，再回头的时报，谢加龄巴经走到厂这条路的第二个路下，手里还撑着她的伞，被雨幕染得身影都模糊了不少。
那个位置恰好是李宏的家门前。
致小的究子里改看刚刚那第三轮车和一辆老旧的果色自行年。
他怨她停下步伐，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辆自行车，苍白的脸上光影交错，表情隐晦不明。
书念进了家门。
听到动静，邓清玉从厨房里出来。
注意到书念脏兮兮的鞋子以及空荡荡的手，神色变得不太好看：“怎么这么晚？
雨伞呢？
又给别人了？”
书念脱下鞋子和袜子，点了点头：“我看到一个男生被李宏叔叔骗了工钱，而且没带伞，就把伞给他了。”
“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
邓清玉立刻凶了起来，“全天下惨的人有多少？
你每个都管得过来？
先管好你自己吧！
别老听你爸那些狗屁话！”
“我没有要管全天下的人。”
书念提起鞋子，走进浴室里，“但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一把伞也没有多贵。”
书念什么事情都很听邓清玉的话，唯独这方面跟她那个爸爸一样犟。
邓清玉不想听她说这么多，打量着她：“淋湿没有？
赶紧给我去洗澡，鞋子先放着。”
书念站在洗手合前，乖乖地找了个盆装水泡鞋：“没有，那个人把我送回来才走的。”
沉默了一秒，邓清玉深吸了口气，把书念从浴室里扯了出来。
这次她的声音不再高昂，而且她认真地试图跟书念讲道理：“书念，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
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你不能总这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但周围都是认识的人……•”书念被邓清玉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说话都急促了些，“那个男生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他穿的还是初中的校服。”
“坏人不分年龄。
而且现在雨声这么大，完全能把你的声音盖住。”
邓清玉闭了闭眼，神情疲倦，“能不能听妈妈的话？
别的人我管不了，但你是我的孩子。”
“以后放学了就回家，知道吗？
别在外面逗留了。”
.”书念垂下眼，看着地板。
良久后，她低声道：“好。”
因为这事情，书念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事情，毋亲却教训了她一顿，说她像坏小孩一样不听话。
隔天放学，书念不再在学校里逗留，背着书包就往家的方向走。
天还很亮，雨己经停了，地面渐渐变干。
回家的路上，书念遇见了好些认识的邻居。
她抓着书包带，心情沉重地往前走着。
路过那家有着老槐树的房子，她突然听到在里面聊天的女人提起了李宏的名字。
书念莫名地停下了脚步，靠着外边的墙听她们聊天。
她听了半天，总结起来应该就是：李宏今天外出，骑的他那辆小破单车，刹车失灵，撞在路边的树上，半条腿摔骨折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书念神情一滞，莫名想起了昨天最后那一幕。
少年站在那儿，如同遗世独立，视线放在李宏的院子里，表情是阴暗而充满戾气的。
应该不会吧？
前走。
想到昨天母亲说的话，书念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思绪混乱地继续往快到家门口时，一抬眼，书念再度顿住脚步。
刚刚她所想起的那个少年，此刻正站在她家的院子前面。
他生得清瘦，但个子高，整个人站得笔挺，没了昨天的狼狈。
少年穿着初中的校服，容貌椎嫩激，却不带任何情绪，有着黑亮的桃花眼、刀刻的鼻梁、染了胭脂一般的唇。
少年手上拿着她昨天给他的伞。
书念默默地给他冠上了一个“最美初中生”的称号。
她走了过去。
注意到她的身影，谢如鹤侧眸看向她。
他走过来，动作不算温柔，首接把伞塞进了书念的怀里便离开，一秒都没有多傅留。
但谢如鹤还没走几步，下一刻，书念突然跑到他面前，费劲地把他扯到一旁，神情很严肃。
她将软软的声音压低，显得格外秀气：“你知道李宏叔叔进医院了吗？”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吭声。
他这个样子，书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急了：“不会真是你吧？”
谢如鹤比书念高了一个脑袋，看她的时候得刻意低下头。
像是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带着几分打量。
见他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书念很郁闷：“你怎么不说话？”
“..书念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
对方也不算不理她，听到她喊他他会停下来，也不是把她当成空气，会听她说话，但就是不回话。
“你这样不礼貌。”
书念开始教训他，“我跟你说那么多句话，你怎么都不理我？”
谢如鹤别开视线，依然没说话。
说到这，书念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有点不安：“你不会是不能说话吧⋯⋯•”谢如鹤闻言，眼皮动了动，细密的睫毛微颤。
他的这个反应更加坚定了书念的想法。
“你不能说话，可以比手势跟我说呀。”
书念不敢看他了，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咄咄逼人，“我不是故意的。”
谢如鹤没看她，神色漫不经心的，像是不太在意她的话，但也没有要走的趋势。
书念沉默下来，斟酌着语言。
良久，她硬着头皮说：“你昨天在李宏叔叔家外面做什么？
我看你站了一会儿。”
“..”她的话就像是被空气淹没，一点波澜都没起。
书念皱起眉，重新抓住他的手腕，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李宏叔叔不给你工钱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但你也不能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话，谢如鹤终于有了动静。
他看向书念，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之色。
书会没注感到，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到时候他去检查单车的利车，发现不对劲，然后找上你怎么办？”
”“人一定不能做坏事。”
书念认真地道，“因为不管怎样，就算现在侥幸逃过，到最后依然会……谢如鹌的表情渐渐变得清明。
联想起书念之前说的话，他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眸色暗了下来，连她的话都没听完，首接甩开她的手腕。
啪的一声—那一刻，周围像是顿时消了声。
谢如鹤的目光像是结了冰，阴冷且带着重重郁气。
他抿了抿唇，神色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自嘲。
而后，他不顾书念愣住的表情，转头离开。
因为昨天打的那个电话，书念失眠了，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丝毫困意。
首到天快亮时，她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书念睡到下午一点才起床。
在厨房里随便折腾了点吃的，书念到客厅吞了两片感冒药。
她咳了两声，然后傻乎乎地啊了几声，感觉嗓子的状态不算差。
书念随手塞了一颗枇杷糖进嘴里，没再磨蹭，出了门。
外头的雨己经停了，但地面仍旧湿漉漉的，天空暗沉，云朵厚重得像是要压到地上来，空气里带了一层湿气，随着冷风钻进骨子里。
按照老师给的地址，书念在城区北站下了车。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录者糊，不怎么识路，顺着手机导航，走到了北二环和金岭路交叉口的一樣大楼里，坐电梯上了五楼。
确定了位置，书念站在外边没动，先给老师发了条短信。
没过多久。
一位西十出头的女人打开了门。
她似乎热极了，只穿着一件薄线衫，还将头发都盘了起来，看起来很干练。
女人走出来，跟书念打了个招呼。
书念恭敬地喊了声：“黄老师。”
眼前的女人是书念大学时期的合词老师黄丽芝。
黄丽芝朝她笑起来：“来。
这里有个角色，你去试个音，看看合不合适。”
书念应了声好，连忙跟上对方的脚步。
黄丽芝把她带到控制室里见配音导演。
如今书念己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应对生人，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跟生人交谈就会紧张冒汗。
她舔着唇，逼着自己抬头，对上导演的双眼，生涩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叫李庆，你喊我李导演就行。”
李庆笑笑，态度不算热络，递了张A4纸给她，“行，先试个音吧。”
书念连忙接过纸，垂眸看着A4纸上的内容。
李庆说：“准备好了就进棚里吧。”
书念很清楚，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给她准备。
她闭着眼酝酿了下情绪，很快便进了录音室。
录音室的空间不算大，里面坐着西五个人。
室内密闭，空气不流通，味道有点难闻，环境不算好，没有空调，有些热有些闷。
书念走到话筒前，戴上耳机，眼前的显示屏动了起来。
一般在她正式试音之前，会先放一遍画面，是给她观察和记忆的。
耳边是演员拍摄时的原音，她要记住演员的口型、每个气息、说话的时间点、张嘴的时刻，全部要重合上。
录音室里人多，却静谧无比。
书念很紧张，里面空间小，人又多，本来就缺氧，此刻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耳机里的原声结束，眼前的画面也停了下来，随即耳机里传来了控制室里的李庆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书念咽了咽口水，捏紧手中的纸张：“好了。”
画面前期是无声的，少女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神情愣愣的，眼眶渐渐红起来，无声地掉着着泪。
而画面之外的书念，眼眶也红了起来，像是人了戏。
试音结束，书念主动退到后面。
她还陷在戏里抽离不开，喉咙里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片刻后，书念揉着眼晴，出了录音室。
“可以啊，就你了。”
李庆似乎还挺满意，表情比刚刚好看不少，“去整理一下吧，等会儿我把剧本给你，今天没有你的场次，明天开始录。”
大概只是一个有连戏的小配角，不怎么重要，李庆就首接决定下来了，也不用给制片方那边看看。
书念抿着唇点头，小声地应道：“好的，谢谢导演。”
因为这个消息，书念的心情好了不少。
录音糊里没有厕所，书念出了棚，找到楼尽里的公用厕所，一路走过去，才发现这一层基本都是录音棚。
书念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犹豫了下，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下唇色。
她没打算首接回去，按照以往的惯例，她会待到晚上十二点。
就算自己没有工作，她也能听听别人的配音，吸取一下经验。
旁边的两个女生正在补妆。
其中一个突然开了口：“今天黎盛好像来这里录歌了，我们要不要偷偷去看看啊？
我很喜欢他的啊！”
“怎么进得去啊？”
“哎，我就说说而己嘛。
听说他这次来录的歌是阿鹤写的。”
书念走向门口，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回头，神情发愣。
很快，她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没再听下去。
录音棚。
出了卫生间，书念沿原路返回，首走然后左转两次，便能回到刚刚的路上她莫名地又想起了昨天“谢如鹤”打回来的那个电话。
后来她说了什么，其实她也记不起来了，好像说了话，又好像没说。
她大概是道了声歉，然后就挂了电话吧。
但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书念记得很清楚。
他说：你认错人了。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没接，然后对方又打电话回来问她是哪位。
她问：是谢如鹤吗？
他回答：你认错人了。
书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觉得，如果对面的人不是谢如鹤，正常的发展趋势对方不是应该回“你打错电话了”这种话吗？
在混乱的思绪中，书念转了第一个弯。
余光注意到眼前有两个人影，书念抬眼，看到了前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一人站着，另一人坐在轮椅上。
又是那张熟悉的脸，那天看到的画面，似乎确实不是她的幻觉。
谢如鹤今天穿得慵懒，宽松的黑色卫衣，灰色的休闲裤。
面前的人在跟他说些什么，他似乎一点耐心都没有，别开了脸，表情阴沉冷淡，一副不悅的模样。
没多久，谢如鹤突然勾唇，黑瞳里染着浓重的色彩，全是嘲讽的意味。
他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唱不了我换人不就得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神态恭敬，语气却着急起来。
谢如鹤懒得听，像是余光注意到了她的身影，视线一瞥，看向书念，只一刻，神情便顿住。
书念的情绪己经恢复大半，但眼眶依旧红着，眼角耷拉着。
她的肤色很白，显得眼睛那层红色更加明显。
两人的视线对上不到一秒，这次是书念先把视线挪开，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谢如鹤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原本带着的嘲讽渐渐收回，眼里透露出一丝不知所措。
他动了动指尖，喉结滑动着，手上的力道一动，轮椅随之滚了滚，又停住。
旁边的男人还在跟他解释什么，吵得令人厌烦。
谢如鹤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的锋芒丝毫没有收敛。
他盯着旁边的男人，声音骤然放低，说话一字一顿的，不留任何情面。
“我让你说话了吗？”
书念回到了录音棚。
比起刚刚，录音室里面多了几个人，是一些配音经验多的老前辈。
此时还剩一个男生要试音。
许是配音的经验太少，他连口型都没对上，而且完全放不开，声音干巴巴的。
李庆没听下去，不耐烦地首接让他滚蛋。
男生原本因为尴尬而嘻嘻哈哈的表情瞬间呆住，表情窘迫而羞耻到了极致。
他没再说什么，立刻出了录音糊。
男生离开，试音结束，短暂的休息时间也随之结束。
黄丽芝重新进了录音室里。
这是一部网络现代剧，她配的是女主角的音，因为男主角的配音演员不在，两个人便分开配音，分开收音，包括互动的戏份。
因 汤次不集中，其他配音演员只能待在后排，不能总是进进出出。
书念在控制室认真地看他们在里边用声音表演。
收音器很灵敏，演员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呼吸声都得放低。
动一下都可能会发出衣服摩擦的窸密窣窣声，所以他们连动都不敢动，一站就是一天。
黄丽芝经验丰富，情感收放自如，配音的速度很快。
进了状态之后，导演喊休息她都不愿意，只是喝一口水，让嗓子短暂地休息一下，然后又开始。
书念在旁边看着，中途李庆让她去试了试剧里一个路人甲的戏，首接就过了。
这算是又蹲到一个角色，虽然是群杂，但书念很高兴。
一行人一首忙到晚上六点。
书念的喉咙在刚刚就痒了起来，她一首忍着没有咳嗽。
怕一会儿会忍不住，影响到导賞的注意力，她不喜欢给人带来麻烦，便犹豫着，最后还是上前跟李庆说了一声，跟他领了剧本。
后离开了录音棚。
黄丽芝还在录音室里，书念根了想，首接在微信上跟她说了一声，随等电梯的时候，书念看到旁边有个人在打电话。
她转头一看，注意到对方正是刚刚跟谢如鹤说话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表情很难看，怒火下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我真的无语了，真的是神经病。
大牌耍得够呛，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践的瘸子。
给的demo（录音样带）是可以，但整体风格完全不适合黎盛，我好声好气地让他改一点点，他怎么说话的？
别逗我，残疾人我就得对他宽容一点？”
书念抿着唇，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谁，捏着剧本的手紧了紧。
电梯到了，里面空无一人。
书念走了进去。
男人还在对着电话骂骂咧咧，把对方当成树洞一样。
过了好几秒，他才注意到电梯到了，冷着脸走了过去。
书念垂眸，立刻按住关门键。
男人还没完全进电梯，半个身子还在外面。
电梯门瞬间往内合上，哗啦一声，碰到他的身体，又迅速往两边分开。
虽不算疼，却把男人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想要大骂，但还是忍下了脾气。
因为不知道电梯门是长时间等待自动关上的，还是在里头的书念按了关门键。
男人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进电梯了，不说了。”
书念有点紧张，心脏狂跳，往远离男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等电梯里进了其他人，她才稍稍放松，半晌后，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
时间还不算晚，但外面的天空己经黑了大半，云朵随风飘浮着，像是芝麻味的棉花糖，气温也比之前降了好几摄氏度。
书念边走边翻了翻剧本，很快便将其放进了包里。
这段时间回家的时间都算挺早，书念还有些不习惯。
她默默想着晚饭该怎么解决，走到原来的那个车站去等车。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等了十多分钟，来的车全部载满了人，书念不取限别人挤，首接没上。
她也不敢坐出租车，干脆拿出剧本来看。
又等了几分钟，因为长时间低头脖颈有些酸，书念转了转脖子舒缓肌肉，限销随意地住周围一瞥，几秒后，视线定在三西米远的某一处。
还是他。
最近他们及像遇见得太频繁了。
沸加酸的位置社站牌粉清边，眼书念之间附 两个人。
车站的人并不少，他局围却设站什么人，显得空荡冷清。
此时，他正低着头看手机，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
穿着简便休闲，桃花限敛着，看起来还像是年少时候的模样。
书会收回视线，把剧本收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基本确定，她是没有认错人的。
谢如鹤对她的态度为什么这样，书念不清楚。
她并没有因为这事情很生气，难过可能有一点，但没太放在心上。
他根当作两人不认识，她便尊重他的决定。
两人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再一次见面，各自都有了大的变化，即使什么都资说，但破此都知道—一分开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们过得都不好。
书会按完手机，扫了眼时间。
她往马路边看了一眼，没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附近有个地铁站，离这里不算近，大概要走半个小时。
走了十几步，书念又想起了谢如鹤。
不知道他在那里是等人来接，还是想坐出租车或者公交车？
后两者对他来说，实在是不方便。
书念有点担心，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却发现谢如鹤没待在原来的位置。
此的他频动着轮椅，往她的方向来，目光没放在她的身上，像是只和她同路。
书念愣了愣，收回了视线。
他也等不到车吗？
书念没再把心思放在这上边，按照自己的印象，继续往前走。
她记得附近有个大型超市，想买点速冻饺子回去煮，顺便补点生活用品。
自己身后。
即使不想让自己再去关注谢如鹤，但书念心思敏感，知道他一首跟在不过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路，书念没有想太多。
超市离这里并不远，书念走了几分钟，进了超市。
总本以为就此興涉如榴别过，刻发现他也眼猪过来了。
书金对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微微皱起了眉。
接下来的时间里，书念觉得自己像是多了条尾巴。
她到水果区买香蕉，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梨子；她到零食区买软糖，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果冻；她到冷冻区买速冻饺子，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雪糕。
到后来，书念的购物车里放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谢如鹤的手里刧空空如也。
他真的只是挑挑拣拣，一件都不拿。
书念觉得係异，忍不住看他。
但谢如鹤看起来很坦荡，丝毫没有在跟着她的意思。
书念垂下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她做了个决定，往超市里的女性用品区走去。
这个超市的空间很大，商品的牌子也不少。
两排对立的大型货物架上，一排放的全是卫生巾，另外一排放的是纸尿布。
书念随意地拿起一包卫生巾看了起来，余光却一首放在另一处，是刚刚谢如鹤跟着她的那个方向。
过了几秒，谢如鹤出现在她的余光里，从遮挡着他的货物架后出来。
注意到书念站的位置以及想购买的商品，他明显愣住，轮椅一滞，随后又往前移动，在距离书念两米的位置停下。
书念纳闷地看向他，发现他所在的位置是儿童纸尿布附近，但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那上边，而是盯着她。
对上她的目光后，他又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
书念吐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推着购物车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他的旁边，拿起一包纸尿布，慢悠悠地看起商品介绍。
因这癸如其来的靠近，谢如鹤的侧脸曲线变得僵硬起来。
他垂下眉眼，嘴角绷首，手上青筋凸显。
注意到他的轮椅又有向后滚动的趋势，书念看向他。
她的声音很轻，惜緒也很淡，仿佛她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你是在跟着我吗？”
就算是听到这话，谢如鹤也没看她，表情阴沉。
本来书念是没生气的，但他这样多次装聋作哑的态度，让她莫名来了气。
书念皱起眉，突然改了口，语气随之冷了下来：“你有孩子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谢如鹤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脸上出现了不可恩议和莫名其妙的神色。
“既然没有。”
注意到他的脸色，书念板者脸，从另一个货架上拿了一包粉嫩嫩的卫生巾，“那你也是来买这个的？”
谢如鹤下意识就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书念突然把卫生巾丢进他怀里，声音烦躁又气闷：“我明白了。
你有需要是吗？
我推荐给你。”
谢如鹤迟钝地接住了卫生巾。
书念的下一句话是：“这个牌子好用。”
“..…”说完，书念没管他是什么反应，垂下脑袋，绕过他往收银合的方向走去。
身后没有再传来他跟上来的声音，走了好一段路，书念突然想到谢如鹤的腿，顿住脚步，握着把手的力道收紧，然后又放开。
她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好，明明还是因为他的怪异举动生气，但一想起这个，就会觉得自己对他发火真的太不应该。
他当时是因为那么令人绝望的事情，才会被他外公接走，从而离开了十延镇。
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后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书念是真的希望他去过很好的生活，就算没有那么好，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不快乐的。
书念偷偷地往后看了一眼，果然他没跟上来。
她莫名有些惆怅，在原地跟自己僵持了一会儿，认命地往回走去。
可谢如鹤己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书念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心情有点闷，走出了这个区域。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再抬头时，恰好看到谢如鹤从零食区那边过来。
书念愣住。
不像则测那样，此时谢如鹤怀里除了刚刚书念扔给他的那包卫生巾，还多了五六包东西。
一包的体积不算小，满当当地堆在他的臂弯里，令他有种反差萌的感觉。
书念对那个包装很熟悉，是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的杜果味软糖。
谢如鹤单手挪动着轮椅，另一只手抱着糖，一个不稳，就掉了一包糖到地上。
啪嗒一声，那包糖滚到了两人的中间。
书念走到他面前，先他一步把糖捡了起来，递给他。
谢如鹳掀起眼脸看向她，沉默着将糖接了过去。
书念站得笔首，但也没比他坐在轮椅上高多少。
她低下头，还是先道了歉：“对不起，我刚刚胡说八道的。”
谢如鹤没再保持沉默，不同于从前清润的少年音，声音沙哑低沉：“什么？”
书念没看他，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包卫生巾，小声强调：“我没觉得你要用那个。”
谢如鹤：“…”书念还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也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像是得不到他的原谅就不会离开半步。
谢如鹤没跟她僵持下去：“知道。”
书念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她重新看向他：“你还要买东西吗？”
谢如鹤淡淡地道：“不用。”
书念很了想，提议道：“那我们一起去付款？”
谢如鹤顿了下，点了点头。
两人到收银合的其中一支队伍后面，一前一后地排着。
都不是话多的人，书念没再找他说话，谢如鹤也没主动开口，两个人之同保持着难以言说的尴尬，就像是真正的陌生人。
书念站在前边，一首没回头看他。
她先一步付完钱，然后站在一旁等他。
注意到收银员拿起那包卫生巾，准备扫条形码，书念突然反应过来，帮他对收银员说：“你好，这个不要了。”
收银员顿住动作，看向谢如鹤：“不要了吗？”
以鹤迟疑了下，还是说：“要的。”
“…..”“你买来做什么？”
书念转头看着他，表情疑惑，“你真的是去买这个的吗？”
谢如鹤避开她的视线，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等他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袋子，两人往电动扶梯的方向走时，书念还是觉得有点奇择，很快就想明白了：“噢，你给你女朋友买的吗？”
谢如鹳听到这话，挪动着轮椅的手顿住，停在了原地。
余光察党到他的动作，书念回头：“怎么了？”
谢如鹤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素些什么，良久没有动静。
随后，他突然提起手中的袋子递给她：“给你。”
书念愣了：“给我吗？”
谢如鹤点头，重复了一遍：“给你。”
“为什么给我？”
书念茫然，但注意到那个袋子是透明的，他拿着似乎挺尴尬，她只好说，“那我把这个拿出来吧。”
袋子里除了那一包卫生巾，还有五包杧果软糖。
谢如鹤摇了摇头：“都给你。”
这次他不再等书念的反应，首接把袋子塞进她的手里。
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他微微一顿，又迅速收回，而后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去。
书念在原地站了几秒，神情依然茫然。
以前两人熟悉的时候，谢如鹤在想什么，书念都不懂。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感情变得生分，她更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感到不解。
书念没再多想，跟了上去，问：“你要怎么回去？”
谢如鹤没回答，反问道：“你怎么回？”
“我坐地铁。”
“好。”
他这话也没说他到底怎么回。
书念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倒是谢如鹤看到她满满当当的双手，沉默片刻后，主动道：“我帮你拿。”
书念摇头：“不用。”
谢如鹤听到这个回答，神情一顿，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情绪明显变差。
他握紧手中的袋子，声音很轻，带着点凉意：“为什么？”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书念小声地问：“什么为什么？”
他神色暗沉：“你觉得我帮不了你吗？”
书念没听清：“什么？”
两人恰好出了超市大门，大风哗华哗华地吹，穿梭在人群之中，融进夜色里。
谢如鹤没再提起刚风的话，黑眸里像是掺了墨，幽深而沉重。
他抬起头，头一回露出低人一等的姿态：“书念。”
这还是两人重新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书念停下脚步，疑惑地道：“怎么了？”
谢如鹤背着光，整张脸埋在暗影之中，那双眼却是明亮的。
他勾起唇，声音晦涩：“你为什么不问我，我的腿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觉得你不一定想说。”
书念捏着袋子的手收紧，她有点不知所措，心脏也仿若被人掐住，透不过气，“而且那也不会是好的回忆。
能渐渐变好，就好了。”
如果有人来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书念也是不愿意说的。
那是很不好的回忆，她不会想重温一遍。
“渐渐变好•••”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黯淡下来，他像是认清了现实，声音变得低沉又沙哑，“书念，我跟你不同路。”
书念也不介意：“有人来接你是吗？”
谢如鹤没肯定也没否定，而后终于说出了今天一首跟着她的原因：“你昨天打的那个电话是我的。
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他还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书念没有听清。
书念还想问，谢如鹤却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连句道别都没有。
书念提着一大袋东西，到旁边借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到地铁站。
从这个站坐到她家附近的地铁站，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她再走回家，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时间尚早，街道上的店铺都还开着，德虹灯和路灯大亮，能听到情侣的嬉笑声以及小贩的吆喝声，色彩斑驳的夜市格外热闹。
书念在附近买了个酱香饼，这才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不断想着谢如鹤的话，觉得有些莫名，也因此觉得心情有些压抑和不开心。
书念不知道自己的不开心从何而来，明明他的话不带任何恶意。
她不再想这个，开始回想谢如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个口型•••••书念对口型对习惯了，记忆也不差。
此时她这么一想，谢如鹤应该说了七个字。
但他说得真的太含混了，唇齿张合很不明显，书念不懂唇语，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书念闲着没事，一路上一首按着他那个口型说话。
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书念往西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才一鼓作气地跑上二楼，迅速打开门后将其反锁。
她喘着气，一首喃喃的低语在此刻发出声来：“不要被别人欺负。”
书念愣了下，重复了一遍，依然不太敢相信是这句话。
她觉得谢如鹤不会说这样的话，但这话跟他的口型完完全全重合上了。
书念发了会儿呆，很快就技照平时的习惯做事，检查门窗、煮速冻饺子、洗澡、洗衣服、对着电视练口型、看剧本⋯⋯等书念折腾完了，己经快到第二天凌晨了。
她开着大亮的灯，趴在床上玩手机。
想到今天在厕所听到的名字，书念抓了抓险，犹豫几秒，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人了“阿鹤”两个字。
书念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事，歌也很少听。
看百度上显示的，她才知道呵鹤是近几年很火的一个独立音乐人，从五年前开始在网络平台上发表自己的作品。
他出的第一张专辑名叫《吾念》，因为没有推广渠道，前期基本没有任何粉丝。
可他似乎不在意这些，就自顾自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张专辑里的《难以自控》，被某个大火的游戏主播在首播时播成而渐渐被人发现，阿鹤才变得小有名气。
随着每张专辑的发行，他的名气越来越大。
近两年开始，他自己基本不再唱歌，而是转幕后，专心创作，名字大多出现在其他人的专辑里，是里边的作曲人、编曲人，偶尔还会填词。
书念抿了抿唇，播放了那首《难以自控》。
前奏不算漫长，风格抒情优郁，能听到各种杂音，不知是由什么发出的。
很快，一片喧嚣瞬间静谧下来，在此寂静中，阿鹤的声音响了起来。
书念的眼睫动了动，如她所想，是谢如鹤。
他的声音顺着节奏拉长，低沉空灵，一字一句带来的都是幽陪而绝望的情感。
气息浅浅，曲如其人，利落干净。
他唱歌时，声音辨识度极高。
书念在这样忧郁的歌的环绕下，心情却好了起来。
她在他的声音中渐渐有了困意。
陷人沉睡之前，书念莫名又想起了谢如鹤说的那句话。
我跟你不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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