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有一口气，你赶紧把他们收在名下，以后也算有人疼书儿。
娘亲看着冷漠的几人，瞪着眼睛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看着我。
姐姐，你放心去吧，以后就由玉婉来替你照顾夫君和你的书儿。
01她在说这话到时候，称呼上特意加重了语气，不怀好意瞥了我一眼。
我，郎中府的嫡女洛书。
自幼是个慢半拍，俗称傻子。
又因为不爱说话，干脆被称为哑傻子。
所有人都以为我心智不齐，熟悉我的人才知道，我只是不屑世俗。
我红着眼眶安静地待在娘亲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娘亲并不喜欢这个叫玉婉的人的到来。
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瞪大凹陷的眼眶就去了。
我心中一痛，缓缓把头凑上前，挨着她的脖子低低啜泣。
娘~哟，傻子还会哭啊。
爹爹，你不是说她是哑巴吗，居然还会说话！一身锦衣的七八岁男娃不屑地上下打量我，出言不逊。
另一名大点的女孩觑了一眼男娃，斥责他：她终究是我们的姐妹，再傻再哑你也莫说出来。
走上前轻轻拍我的手，安抚道：妹妹，你别难过了。
她叫洛涵，与我一样十一岁，只是比我大了两个月。
可她看着比我高好多啊，也好会打扮。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把我头上的金簪和金耳钉取下，露出一抹明媚柔和的笑容来，晃花了我的眼。
妹妹，你娘去了，你应该衣着朴素，姐姐替你把多余的累赘去了。
一旁阴沉着脸的爹爹瞬间变得眉目舒朗起来，满意地看着那个叫玉婉的女人。
还是咱们涵儿懂事。
02我把头转过来看着她金碧辉煌的头饰。
缓缓上前，看着慢，实则迅速地把她头上的六只金钗两只步摇一双金耳坠，以及东珠抹额一把取下来，放到怀里捂着。
多谢，姐妹之间该互助，我也帮你。
我温吞的话一点儿没有换来姐姐的和善，她在一瞬间愣神后，气得忍不住破口开骂。
你个死傻子！你……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何，只得向大人告状。
爹爹，娘亲，这死傻子抢我的首饰！说完还不解气，洛涵恨恨地上前扭我的后腰，把我扭得生疼生疼。
我反手拽出娘枕头底下的银针，借着躲闪的姿势狠狠扎她。
啊，好疼！你个贱人，你敢动我！她伸手过来扇我巴掌，我抓着针的手直直挡在耳旁。
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
我收起一闪而过的寒光，跌坐地上，瞪大无辜而又雾蒙蒙的双眼看着爹爹，瘪了瘪嘴。
爹爹，原来连姐姐和弟弟也嫌弃我是傻子，说我是哑巴。
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全家都是傻子！曾玉婉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检查洛涵的情况。
夫君，这丫头不是个善茬，太阴毒了，居然拿针戳咱们涵儿。
她把洛涵的手抓出来给父亲看，上面一个明显的血点。
父亲顿时怒火丛生，一巴掌甩过来，我也怒了，再次举起手中的针对着他的手掌。
他的手打在针上，痛得龇牙咧嘴，越发气得狠，吩咐下人把我抓住关禁闭。
小小心思，平日里不声不语，竟然如此歹毒！我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如覆了一层浓雾，欲泣不泣。
难道不是她们先对我动手的吗？她若不对我动手，会被我手中的针扎中？爹爹偏心。
父亲眼底的森冷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洛涵也傻眼了。
你……不傻了？我深吸一口气，不吭声。
蠢蛋总以为我很傻，我也没有办法。
她爹，现在不是追究她傻不傻的事，而是我们涵儿被她扎了！曾玉婉气急败坏，俏丽的脸上满是恨毒。
我看也没看她，只盯着父亲的眼睛，温声细语道：她倒打一耙的本事很强，你睁只眼闭只眼的技能也炉火纯青。
只是不日我舅舅便会上门，不知娘亲骤然长逝，府中却又多了一门继室及其一双儿女，尤其嫡长女比我还大，父亲要如何与我舅舅解释。
其余人呆呆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竟敢操着最温吞的话满口威胁父亲。
父亲原本阴狠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你是说，你舅舅要来？曾玉婉脸色也大变，急急附在耳父亲耳旁，低语数句。
03父亲看向我的神色顿时带了一股异样。
来人！把这个逆女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来！我冷冷瞥向曾玉婉，莫不是以为我听不清楚？郎中大人这是要斩草除根了？我的话令他耳根骤红，目光闪躲。
郎中府一夕之间主母溘然长逝，嫡长女殒命。
郎中大人竟然抬了外室做继室，奸生子女成了嫡长子嫡长女。
郎中大人，你莫不是认为世人都是傻子，我舅舅是呆子，言官们都是吃干饭的？又莫不是当真把我当缺根筋，算计便被算计？父亲脸色巨变，很显然，他想起了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我是不是傻子，他很清楚。
我是不是哑巴，他也清楚。
夫君，她不仅狠毒，还如此牙尖嘴利，切莫由得她瞎说，败坏了郎中府的名声，也败坏夫君你的名誉啊……曾玉婉急切道。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打断。
书儿，你想多了。
我关你禁闭，自然是因为你伤害你姐姐的缘故。
可鉴于你刚失去母亲，情绪还激动，尚可原宥。
既然你不想被关禁闭那便罢了，只后续不可再胡说，影响两家关系。
呵呵，影响两家关系。
是怕舅舅再不给郎中府提供钱财上的支持罢。
这是你玉婉阿姨，以后由她来照顾你。
涵儿和礼儿都是乖孩子，以后你们相处久了便知。
我垂眸，敛去眼底的寒意和不屑。
好父亲见风使舵的本领一如既往。
瞧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在办喜事。
我转过身趴在娘亲身上，不言不语双手环抱着她的脖子，眼泪无声地流。
娘亲，你放心。
这几个害死你的东西，有的是时间收拾。
涵儿，她到底是你的妹妹，你向来大度，别与她计较。
你若喜欢这些，爹爹以后给你多买些就是。
曾玉婉收拾了脸上的表情，话是对着洛涵说的，面却笑看着父亲。
父亲也却不再如往常一般板着脸孔，而是面带微笑点头。
涵儿喜欢什么尽管买，爹爹出钱。
你看。
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差距。
之前我想要他案桌边的那一盒东珠，他板着脸训斥我，小小年纪不该养成贪财性子。
我摸了摸怀里的东珠抹额，心尚有一丝钝痛。
原来不是我贪财，而是他要送给心爱的外室女，训斥我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这件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只我知晓，没完。
04娘亲的丧事办得很快很简单，来的人并不多。
我翘首以盼，没有看到疼爱我的舅舅，失落极了。
娘亲入土前，父亲给曾玉婉抬了继室，入了族谱。
她那一双儿女，也成为了爹爹的嫡长子和嫡长女。
下人的风向，也都变了。
而这一切，我只是在角落默默看着，用心记下。
爹爹，女儿住的地方太小了，过几日与女儿要好的女同侪们要过来拜访女儿，届时女儿连个招待她们的大院子也没有，女儿多没面子！洛涵擦着眼底不存在的泪水，撕扯着爹爹的衣裳。
爹爹宠溺地捏着她的鼻子打趣：哟，咱们涵儿脸小小的，竟然还有了面子？洛涵越发不依，爹爹，涵儿长大了，面子丢不得。
爹爹要是不给涵儿大院子，涵儿就不与同侪们来往了，哼。
转过身去，不理会爹爹。
那模样，娇俏极了。
父亲也从未像对待她那般对待我。
往往要么对着我叹气摇头，要么叮嘱我多用功学习。
再后来我稍稍长大了，娘亲摸着我的头跟我说了一句话。
你有娘亲的爱，不必羡慕别人。
你的父亲啊，人在咫尺，心在天涯。
我知道咫尺和天涯之意，可这句子组合起来，我却不明所以。
夫子纠结再三，给我解释了。
以往严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慈爱与同情。
原来，被爱与不被爱的人之间，隔着的不是沟壑，而是天堑。
这之后我看父亲的眼神里，再没了期待。
可他当着我的面奚落我，却又偏疼洛涵，我终究还会有一丝难受。
果然，爹爹见不得她不虞，招手让我过去。
书儿，你是妹妹，要学会尊长。
你的院子就让给姐姐吧，横竖你也用不了那么大的院子。
见我不吭声，叹了一口气又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少，也用不上那么大块地儿，以前你嫡姐没有回来，就紧着你用了。
现如今你嫡姐回来了，那院子该给回她了。
她不是嫡姐。
父亲拉长了脸。
洛涵开始擦拭眼睛。
曾玉婉也抱着洛涵洛礼落泪：都怪娘亲没本事，不能给你们个好的身份。
父亲手忙脚乱安抚他们：谁说他们无名无分，刚才不是当着夫人的面让说让收到她名下吗？你们放心，我明儿个就把这事儿给办了，他们就是正经的嫡出身份了。
曾玉婉面上稍微和缓些，却依旧不太满意。
只是父亲已经发了话，娘亲的尸体还在床上死不瞑目呢，她终究不敢太过放肆。
也不管我同不同意，父亲就吩咐了下去。
可是父亲……没有可是。
人不能太贪心，你住大院子久了，也该轮到你姐姐了。
你放心，你姐姐就住几日，过些时日等你舅舅来了，你姐姐的诗会也结束了，就会还给你的。
一听还要还给我，洛涵当即就要翻脸。
父亲朝她眨眨眼。
我心里一阵刺痛，这是还当我是傻子呢。
既如此，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住得舒心了。
洛涵得意地觑着我。
我垂首，漫不经心玩着娘亲留给我的一个乌龟络子。
05我被安排到了最偏僻的小院子，清风苑。
名字很好听，意义也很清晰，两袖清风。
除了一些简陋的家具，一无所有。
我的那些娘亲从外祖家带来的嫁妆饰物，统统被留在原先的院子，父亲美其名曰将来还是我的。
洛涵却得意地到我院子炫耀。
爹爹说了，那些东西本来就该留给我这个嫡长女的。
若不是你娘霸占了我娘的位置这么多年，我也不至于过得这般凄苦。
上回你竟然用针扎我！时至今日你外祖家也没人来，我看还能有谁能帮你这个贱人。
她上前一巴掌狠狠拍向我。
我恰好在裁剪纸张，想也不想直接把剪刀送上去。
惨叫声响彻整个清风苑。
啊~我的手！快找大夫，大夫！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我去找！这次可不像针扎那般，这次的伤口很深，鲜血汩汩往外流，颇为吓人。
洛涵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又恨又怕地看着我。
洛书，你个死贱人，竟然敢对我下手。
来人，把她给我摁住了，扇五十巴掌！不把这死傻子扇烂了，我不解气！我暗暗摇头。
真蠢。
曾玉婉把娘亲逼得抑郁而死，却没想到生了这么个蠢货。
看来她还是不了解我呀。
我虽然不爱说话，但爱干实事。
06且我这人吧，不爱张扬。
三岁那年，刚请的妈妈欺负我年幼，嫌弃我夜里多动妨碍她睡觉，暗地里扎针威胁我。
便是在那会儿，我学会的扎针。
我趁她睡着不注意，把她绑在床上，抓着绣花针对她满身的穴位颇感好奇，一声不吭刺了一夜。
次日一早，妈妈连哭带爬出去后再没有回来。
五岁那年，我在池塘摘莲蓬，被丫鬟不小心撞掉下去水里。
她压根儿没细看，更没有救我，对娘亲说我非要推开她去摘莲蓬，导致落水。
她已经尽力，我没能救上来。
我慢吞吞爬上岸，躲到娘亲房里换了衣裳，披头散发就着夜色在窗边飞舞。
那丫鬟失了禁，一通胡言乱语。
也是那时，娘亲才知爹爹有了外室。
而她迫害我，也是受外室所指使。
爹爹承诺，外室一辈子不会入府，威胁不到娘亲的地位。
可自那时候开始，娘亲还是频频消瘦，终日郁郁寡欢。
我在那个丫鬟的吃食上下了曼陀罗粉，她变得越发癫狂，自己吓自己。
后来被发卖了。
去岁上元，爹爹忽然要带我去集市赶元宵。
我被人流冲散，落入人贩子手中，把随身携带的毒粉毫不犹豫撒到了人贩子脸上。
他们发狂乱窜，一夜间，好几名人贩子横尸街头。
被官府问责时，我坚持毒粉来源于爹爹，这只是爹爹其中一次使用。
谁让他故意把我丢弃。
他从六部尚书之首的位置连掉几级，掉到了户部郎中。
自那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带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我呀，从来不爱说话，就爱干事。
谁让我务实呢。
07洛涵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扑上来。
啧啧啧，一群比我还傻的傻子。
人还没碰到我，就被我的贴身丫鬟晴儿一脚一个狠狠地踹飞了。
你、你个贱人！哪里来的……我心情不好，娘亲给我的乌龟络子不小心弄断一根丝线了，要接上，温吞叹了一口气，眼皮都没抬，云淡风轻道：就~把她嘴打歪吧，她总骂我。
以前为了娘亲我忍了许多，如今娘亲去了，忍个毛线啊。
晴儿立马抓住她两只手反剪到身后，雨儿双手开工，顷刻就把她的头打成猪头，高高肿起。
我眼角眉梢看到一名下人想要偷偷去通风报信，刚想提醒俩丫头。
雨儿眼尖，不等吩咐，已经一个绳索把她套了回来，狠狠摔在地上。
其余下人统统看着我，再不敢动手。
请大夫什么的，更是没戏。
若是曾玉婉知晓她把自己的保护伞给害死了，才会有后续的一连串糟心事儿，怕是悔不当初吧。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曾玉婉带着父亲过来的时候，洛涵的脸已经肿得不能看了。
啊……你个贱人，你在干什么！你对我的宝贝女儿都做了什么！夫君，你看咱们女儿的脸！父亲也看到了，他的脸色有些白。
许是想到了之前我害他差点儿丢了官职一事。
快快快！快找大夫啊，要是我的涵儿毁了容，你们也都没有好果子吃，我要你们统统毁容！下人一通手忙脚乱，请大夫的请大夫，清理伤口的清理伤口。
曾玉婉恶毒的眼神犹如箭矢，直直射向我。
夫君，她就是个恶魔！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她给我们的女儿偿！来人！把她的脸给我打烂了，给我狠狠的打！可是下人哪里敢来。
我头也不抬，只默默看我的书。
你们都没没长耳朵，听不到吗？立刻，马上把她的脸给我打烂！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这不是去请大夫了吗。
书儿不是个好事的，定是涵儿惹了她，才会被书儿打。
另外，涵儿还是搬回来清风苑吧，你妹妹住惯了玉琼苑，怕是不习惯。
夫君，你说的是什么话？曾玉婉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那可是咱们的亲闺女啊，握在掌心的明珠！父亲忙着安抚她和洛涵，我继续玩我的小乌龟络子。
中途瞥了一眼昧着良心说话的父亲。
他那表情明明对我深恶痛绝，心疼洛涵得不行。
却竟然没开口训斥我，还把我的院子还给了我。
看来舅舅快到京城了。
唉呀。
可惜了，让洛涵躲过一劫，亏我还准备了那么多的惊喜等待她。
08外头来报，说是舅舅已经到了京城，刚下码头，正往这边赶。
我有个后台很硬的外亲。
倒不是说外祖家权力多大，而是在商界的地位不可动摇。
如今盛世年代，外祖萧家的生意已经做遍了整个五国。
即便是大晟的皇商，舅舅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这也是为何父亲一个小小户部郎中如此色变的最大缘由。
父亲对我急急扔下话茬。
书儿，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一会儿见着你舅舅切勿多言你母亲的事，以免你舅舅难受，回头告知外祖。
你外祖年纪大，受不得刺激，知否？我只定定看着他，一如以往，不发一言。
他满意地点头往外走。
未走两步，又转过头慈善朝我招手。
你这孩子，快随爹爹去迎你舅舅啊。
洛涵嫉妒的眼睛直冒火，鞋子都快被跺烂了。
曾玉婉憋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推着她和洛文追上来，涵儿文儿，快和你们姐妹一同去接舅舅。
外祖他们定会喜欢你们的。
洛涵闻言眼前一亮，似乎有了理由和底气，拉着洛文趾高气昂地来到我跟前。
走吧。
我似笑非笑看着父亲。
那父亲带着他们去吧，我便不去了。
笑话，岂是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接我的舅舅。
父亲脸色陡然尴尬起来，不得不把洛涵洛文留下，只带了我。
曾玉婉娘仨脸色异常难看，尤其是洛涵，漂亮的小脸蛋都扭曲了。
我心情好了不少。
父亲见了舅舅，犹如老鼠见了猫，腰都无法挺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