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回叙vi

小荷揉着惺忪的睡眼，听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掀开草帘，果然看见阿福蹲在门口，手里捧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快吃，"阿福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我娘刚烤好的。

"小荷接过红薯，烫得在两手间来回倒腾。

阿福总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到她。

自从三年前她父母出海遇难后，阿福一家就成了她最亲近的人。

渔村的孩子们都喜欢在海滩上玩耍，但小荷和阿福尤其痴迷。

他们会在退潮时捡贝壳，用细绳串成项链；会挖沙坑捉小螃蟹，然后比赛谁捉得多；最喜欢的还是用树枝在沙滩上画画，小荷画鱼，阿福画船，虽然歪歪扭扭，但在他们眼里都是杰作。

这天，阿福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海螺。

"你听，"他把海螺凑到小荷耳边，"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小荷闭上眼睛，真的听见了"呜呜"的回响，像是远方的呼唤。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海螺是阿福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从码头的老渔夫那里换来的。

"等我长大了，"阿福突然说，"要造一艘大船，带你去看看海螺里那个声音的地方。

"小荷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那我要在船上画满鱼，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艘黑色的帆船正在缓缓靠近。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小荷蹲在海滩上，专注地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鱼。

六岁的她还不懂得什么是危险，只觉得今天的海浪格外喧嚣，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比往常都要响亮。

"小荷，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阿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挥舞着手里的海螺，黝黑的小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那是她最好的玩伴，比她大一岁，总是能在这片海滩上找到各种新奇的东西。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海滩的宁静。

小荷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口鼻。

她惊恐地挣扎着，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汗臭味和鱼腥味。

透过指缝，她看见阿福也被另一个彪形大汉制住，他拼命踢打着，却无济于事。

"老实点！"耳边传来粗哑的呵斥，小荷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住。

她被扛在肩上，视线颠簸中，她看见海滩越来越远，看见阿福被扔进一艘小艇，看见自己也被重重地摔在潮湿的甲板上。

船舱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腐臭。

小荷蜷缩在角落，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看见十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在发抖，有的在啜泣，有的已经哭得没了力气。

"别怕，"阿福挪到她身边，虽然声音也在发抖，"我会保护你的。

"但这份承诺在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天还没亮，他们就被粗暴地赶出船舱。

刺眼的光线下，小荷看见一艘巨大的帆船，黑色的船帆上画着狰狞的骷髅。

甲板上站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腰间别着明晃晃的刀。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黑鲨号的人了！"一个独眼龙站在高处吼道，"听话的，有饭吃；不听话的，"他抽出腰间的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这就是下场！"训练从那天开始。

天不亮就要起来练习攀爬桅杆，稍有不慎就会摔得遍体鳞伤。

中午要顶着烈日练习刀法，晚上还要学习各种航海知识。

船上干活的大都是半大的孩子。

每天只有半夜才能吃到一顿发馊的饭菜，常常是几个孩子分食一碗稀粥。

第一个月，就有人试图逃跑。

那是个比小荷大几岁的男孩，趁着夜色跳进了海里。

但还没游出多远，就被海匪们用渔网捞了上来。

小荷永远记得那个夜晚，男孩被吊在桅杆上，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海面上格外刺耳。

第二天，那个男孩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阿福在夜深人静时对小荷说，"但不是现在。

"然而阿福的等待并没能换来机会。

一年后的一个暴风雨夜，他趁着海匪们忙着收帆的机会，试图解开拴在船舷的小艇。

小荷躲在暗处，看着他在风雨中艰难地摆弄绳索，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抓住他！"一声暴喝划破雨幕。

小荷看见阿福被几个海匪按在甲板上，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

她想冲出去，却被理智死死拽住。

阿福被拖走时，目光穿过雨幕与她对视，无声地摇了摇头。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福。

船舱的角落里，小荷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在潮湿的地板上划着复杂的符号。

这是她偷偷记下的星图，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一颗星星的位置。

白天训练时，她必须全神贯注地记住老海匪讲解的航海知识，晚上则趁着其他人熟睡时，将这些知识刻在记忆里。

"北极星永远指向北方，"老海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但在这片海域，你要学会看南十字星。

"小荷的手指在地板上轻轻移动，勾勒出那个熟悉的十字形状。

她记得第一次爬上桅杆时，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但现在，她能在狂风暴雨中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在绳索间穿梭。

刀法训练是最痛苦的。

海匪们用的刀比她整个人还要高，每次挥动都让她细小的手臂酸痛不已。

但她咬着牙坚持下来，因为阿福说过："学会用刀，才能保护自己。

"现在，她已经能准确地砍断飞来的绳索，这是每个海匪必须掌握的技能。

最危险的是潜水训练。

海匪们会把她们扔进海里，要求她们在规定时间内在海里捕捉鱼虾，用来做食物。

小荷永远记得第一次被扔进海里时的恐惧，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肺部火辣辣地疼。

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小荷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她第一次被扔进海里进行捕捉训练，身上还被绑着绳子，需要不停的摆动来保持平衡。

"记住，"独眼龙站在船边，手里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船舷，"抓不到鱼，就别想上来！"小荷努力睁开眼睛，咸涩的海水刺激得她眼泪直流。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几条小鱼从身边游过，但还没来得及伸手，它们就灵巧地躲开了。

第一天，她一无所获。

被拉上船时，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泡水而发白起皱。

独眼龙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她背上："废物！"第二天，她开始观察鱼群的游动规律。

发现它们喜欢躲在礁石缝隙里，但当她试图靠近时，又被海浪推得东倒西歪。

最后只抓到一只小螃蟹，还被钳子夹得手指流血。

第三天，她学会了利用潮水的力量。

顺着水流的方向潜游，果然发现了一群石斑鱼。

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突然伸手——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第七天，她终于抓到了第一条鱼。

那是一条巴掌大的鲷鱼，在她手中拼命挣扎。

她死死扣住鱼鳃，任由鱼尾拍打在脸上也绝不松手。

被拉上船时，她高举着战利品，第一次在独眼龙脸上看到了一丝赞许。

一个月后，她已经能像条鱼一样在海里自如游动。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屏住呼吸悄悄靠近，什么时候该突然加速。

她的手指变得异常灵敏，能准确扣住鱼鳃最脆弱的位置。

最让她自豪的是，她发现了一个海底的洞穴，里面总是藏着大龙虾。

每次她都能带上来几只，连最凶悍的海匪都会多分她一口饭。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想起和阿福在沙滩上捉螃蟹的日子。

那时的海水是温暖的，笑声是清脆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充满了咸涩和血腥。

但现在，她能在水下憋气将近两分钟，这是她用无数次险些溺水的经历换来的。

"记住，"老海匪经常说，"在海上，风向就是你的生命。

"小荷学会了通过观察海浪的波纹判断风向，通过海鸟的飞行预测天气变化。

这些知识，都是她用一次次鞭打和饥饿换来的。

夜深人静时，小荷会偷偷练习开锁。

这是她从看守醉酒时掉落的钥匙上观察到的技巧。

她用捡来的铁丝反复尝试，虽然经常失败，但她知道，总有一天，这项技能会派上用场。

十年过去，当初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身手敏捷的少女。

她的手掌布满老茧，眼神却愈发锐利。

每一天的训练，每一次的折磨，都在磨砺着她的意志。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掌握了各种生存技能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