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姑娘,药熬好了。”
听见那道怯怯的声音,秦昭将盯着床头碧色帷幔的目光移向来人。
小丫鬟端着托盘站在床边,正垂首等着秦昭示意。
丫鬟名唤紫荷,今年刚满十五,面上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她脑袋两侧梳双丫髻,身上是敬国公府为丫鬟们统一配置的浅绿色衣裙。
秦昭觉得这样鲜活的绿色,穿在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极好。
衬得她那张青涩的面容更加俏皮,鲜妍。
紫荷虽然年纪小,做事却十分小心谨慎。
这几日多亏她悉心照料。
秦昭才侥幸从这场要命的风寒中活了下来。
一阵阵苦涩难闻的药味,自托盘中拼了命的往秦昭鼻子里钻。
她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无奈道:“放下吧。”
“是。”紫荷低头应道。
“多谢。”秦昭轻声道。
趁着放药碗的空隙,紫荷抬头飞快的瞥了眼倚靠在床头的女子。
女子虽面带病容,却为她的容貌平添了丝柔弱感。
紫荷觉得如今的春兰姑娘,就像画本子里写的隐入云雾中的皎皎明月。
她原是洒扫的小丫鬟,前几日被锦辉院大丫鬟碧溪派来服侍生病的春兰姑娘。
除了春兰姑娘从来没人会这般温温柔柔的朝她道谢。
难怪夫人会选春兰姑娘做世子的通房丫鬟。
想必这就是阿娘口中的好人有好报吧。
紫荷想到这里偷偷扯了下嘴角。
口中却不忘恭敬道:“春兰姑娘莫要客气,这都是婢子该做的。”
话落,她屈膝行礼后便转身出去了。
看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绿意,秦昭眼中满是艳羡。
她也好想穿那身丫鬟服。
偏偏她一来就已经成了那什么世子的通房。
秦昭穿越了。
三日前她刚一睁眼,见到这古色古香雕工精湛的架子床时。
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直到她从昏昏噩噩中再次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花鸟纹帷幔。
才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穿了。
偏偏这具身体高热不退,让她一直昏睡不醒,几乎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致使她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一概不知。
后来她靠着窗外偶尔传来的交谈声,和对紫荷的试探才知晓。
原来这具身体本是国公夫人锦绣院中的二等丫鬟。
因着性子老实为人本分,被国公夫人看中,送来了锦辉院给世子裴延祁做晓事的通房丫鬟。
原身便像盆花草一般,被主子从锦绣院移栽进了锦辉院中,换了另一个主子。
可世子并未回府。
她便在锦辉院里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
直到一月后染了风寒,只一夜之间便悄无声息地去了。
结束了她短暂的十八载岁月。
秦昭看着桌子上的药碗,在心里挣扎了半晌后,终是鼓起勇气将其端起一口灌了下去。
腥臭苦涩的药液被她尽数吞入腹中。
秦昭紧皱着眉将想要吐出来的冲动压了下去。
药材于她极其难得。
若糟践了这些药,怕是不会有第二碗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无论她变换成了什么身份,她都要活下去。
深吸口气后,缓了很久她才将恶心感驱散。
抬手擦掉了自眼眶里不知是因为恶心还是难过的泪水。
又将手胡乱地往被子上抹去。
随后顺着瘫软的身子滑下去的力道朝床上倒去。
扯过被子将自己冰冷的身体裹住,眼眶却不争气地再一次蓄起了泪水。
她呜咽一声又很快忍住。
熬下去,她想。
没准哪天等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代了呢?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照顾好自己。
病中昏愦,很快困意袭来。
秦昭陷入到柔软的锦被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午时。
等她再次醒来时,便见紫荷已经端了饭食过来。
瞧着正准备喊她。
“春兰姑娘,可要婢子将饭食端来小几上?”
前几日秦昭身上乏力一直是在床上用饭,紫荷便以为她还会如此。
这次醒来后感觉身上似乎已经有了力气,便拒绝了紫荷起身朝桌旁走去。
紫荷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秦昭。
“春兰姑娘小心些。”
“谢谢。”
除了前几日卧床不起,秦昭还不习惯有人这般事事妥帖的照顾她。
对此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让她极为不适应。
午膳是白粥、梅子姜、文思豆腐,和一碟乳糕。
自从她生病后,锦辉院里小厨房便日日为她单独做些清淡饮食。
秦昭原本还奇怪,为何她一个通房生病后能被这般照顾。
后来便也明白了。
她到底是国公夫人送来的,名义上还是世子的人。
所以锦辉院众人虽然对她仍持着观望态度。
却并不会在她完全失宠前怠慢她。
想通这个关窍后,秦昭便享受的心安理得起来。
甚至趁着无人管她,拉着紫荷一起用膳。
“紫荷,快坐下。”
这次不等紫荷摇头拒绝,秦昭便将她拉到身侧的椅子上。
紫荷碍于秦昭的身份不敢推拒。
只得如同先前一般坐了下来。
她嗅着鼻端飘来的诱人香气,目光便随之落在了那碟乳糕之上。
在心里暗暗怪它勾引自己。
下一秒便见那乳糕飞到了她眼前。
秦昭见紫荷盯着乳糕发呆,以为她是羞涩不敢动筷,便递给她一块。
紫荷接过乳糕,送入口中之前还不忘信誓旦旦的保证,“婢子定不辜负这块乳糕。”
秦昭早已习惯了紫荷的神经兮兮,只以为是古人有用饭之前发誓的习惯。
便没理会紫荷只自顾吃自己的。
那边紫荷已经朝豆腐下手了,房内再次响起她压低之后更显诡异的声音。
“豆腐别怕,进了我的五脏庙绝不会辱没了你。”
秦昭到底还未痊愈,用不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扭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
紫荷今年十五却身量纤细。
浑身透着一股小可怜的气息,就连吃饭都细嚼慢咽小心翼翼的。
一看便是人堆里总被欺负的受气包。
…
紫荷觉得她现在过的应该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从春兰姑娘这里回去后,还可以再领一份自己的饭食。
从前阿娘嫌她吃得多,总是看着家里空空的米缸哭天抹泪。
后来阿娘边哭边指着靖国公府的大门告诉她,只要她进了府里做丫鬟就可以吃饱饭了。
结果进了国公府不但吃不饱,还被丫鬟们一起嫌弃。
没想到如今跟了春兰姑娘,真的如同阿娘说的那般可以吃饱饭了。
太好了!
阿娘真的没有骗她!
用过午膳后紫荷便收拾碗筷匆匆退了下去。
她还有一份饭食未领,一刻也耽误不得。
秦昭用过药后感觉身上似乎大好了。
想到还不知晓她如今的面貌,便踱步朝房中的梳妆镜前走去。
镜中人因着还在病中的缘故,看起来面容憔悴嘴唇发白,气色极差的样子。
却依稀可见她面庞莹润眉眼柔和,五官端庄秀丽,先前也是个秀外慧中,仪静体闲的端庄美人。
只是若单论容貌,秦昭却觉得原主不过中人之姿。
她不解为何国公夫人不寻个容貌更盛些的通房送与世子。
秦昭略一思忖后便也了然。
一个容貌不显性情本分的通房,根本翻不出浪花来。
待日后世子夫人进门,原主还不是任她拿捏摆弄。
连这一步都能算到,不愧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古代奴仆身家性命尽被主家捏在手里,原主对此只能顺从。
她如今成了原主,面对这出不去的深宅大院。
她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