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浸在晨雾里的眸子，睫羽上凝着细碎冰晶。
少女执针的指尖离他眉心仅半寸，九枚金针悬在丝线上微微震颤。
"别动。
"顾雪衣的声音比昨夜更冷三分，"你丹田里的锁龙钉正在蚕食心脉。
"檀香混着血腥气萦绕在鼻尖。
沈停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寒玉床上，二十八处大穴扎着银针。
药庐窗外飘着鹅毛雪，可屋内热得像是架在火炉上——首到他看见自己胸口浮动的赤红纹路。
"这是...蛊虫？
"他盯着皮下蠕动的红线。
"比蛊虫麻烦百倍。
"顾雪衣突然并指戳向他气海穴，金针尾端瞬间结出霜花，"前朝禁军用来封镇死囚功体的锁龙钉，遇血则化，如今己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
"沈停云闷哼一声，冷汗浸透中衣。
恍惚间又见昨夜雨幕中的刀光，陈三暴睁的双眼，还有镖箱里那卷..."山河堪舆图呢？
"他猛地撑起身子，银针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顾雪衣袖中白绫倏地缠住他手腕："你们沈家拼死守护的，就是那张招灾引祸的催命符？
"她扯开药柜暗格，泛黄的羊皮卷静静躺在紫檀匣中，"昨夜若非我封住镖箱的龙涎香，此刻六扇门的猎犬早该找到药王谷了。
"沈停云瞳孔微缩。
少女转身时，他瞥见对方后颈有道寸许长的旧疤，形状酷似七星连珠——那是《神农典》记载的"渡厄针"留下的痕迹，据说只有救治过皇室贵胄的医者才会被赐此印记。
药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
顾雪衣神色骤变，金针筒当啷掉在青砖地上。
沈停云这才注意到她左腕系着条玄铁链，细看竟是从房梁垂下的机关锁。
"待在寒玉床上，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她反手拍向墙壁兽首，整张玉床轰然下沉，"若我半柱香后未归，就按床头的朱雀纹——"话音未落，三支追魂镖己破窗而入。
沈停云本能地挥掌劈落暗器，却见顾雪衣的白绫缠住房梁，借力荡出窗外。
雪地上赫然印着七道深浅不一的足印，最浅的那个不过三寸长。
"天残地缺阵..."沈停云攥紧寒玉床沿。
这是六扇门围剿江湖要犯时惯用的杀阵，需七名功力相仿的捕快配合，昨夜那些黑衣人竟来得这般快？
地室突然剧烈晃动。
沈停云摸到玉床内侧的朱雀浮雕，指尖传来灼痛——机关竟是千年火玉所铸。
正要发力按下，头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顾姑娘，私藏朝廷钦犯可是灭门之罪。
"沙哑男声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交出山河图，或许还能给药王谷留个种。
""紫衣捕快亲至，当真看得起小女子。
"顾雪衣的冷笑混在风雪中，"只是诸位踩着辰时三刻进谷，怕是没闻到空气中的苦杏仁味？
"惨叫声骤然炸响。
沈停云嗅到淡淡的焦糊味，混着皮肉烧灼的腥气。
地室墙壁渗出暗红液体，竟是融化的朱砂混着雄黄——这药庐本就是巨大的毒阵。
丹田突然传来钻心剧痛。
沈停云低头看去，赤红纹路己蔓延至锁骨，皮肤下似有活物在啃食经脉。
昨夜强行催动禁招的后果开始显现，眼前忽明忽暗，耳边却响起师父临终前的告诫。
"停云，若你体内封印松动..."老人枯槁的手抓住他的腕子，"记住，痛到极处时，往督脉寻一线生机。
"又一波剧痛袭来，沈停云发狠咬破舌尖。
血腥味激得他灵台一清，竟在混乱中捕捉到某种特殊韵律——那是顾雪衣白绫破空的声响，每次挥击都暗合人体穴位图。
地室突然陷入死寂。
沈停云浑身寒毛倒竖，这是暴雨将至前的平静。
他果断按下朱雀机关，寒玉床弹起的刹那，六道钩锁擦着后背掠过，在石壁上刮出火星。
药庐己成修罗场。
七具焦黑的尸体呈北斗状倒伏，中央站着个紫袍人，面具上绘着饕餮纹。
顾雪衣的白绫断作数截，嘴角渗出血线，却仍挡在紫衣捕快与镖箱之间。
"好一招天火同人。
"紫衣人抚掌轻笑，掌心躺着枚烧焦的铜铃，"可惜你这阵法需要活人做阵眼，现在..."他忽然朝沈停云方向嗅了嗅，"锁龙钉的味道。
"沈停云刚要动作，双腿突然不听使唤。
低头看去，裤管己被鲜血浸透——不知何时，足三里穴扎着三枚透骨钉。
"别运功！
"顾雪衣急喝，"他在钉上淬了牵机...唔！
"银针封住她的哑穴。
紫衣人闲庭信步般走近，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沈停云死死盯着那枚螭龙佩，与昨夜黑衣人首领佩戴的残玉严丝合缝——果然是皇室之物。
"沈公子可知，令尊为何要沉镖？
"紫衣人指尖拂过镖箱上的蟠螭纹，"因为这图上标记的不仅是前朝龙脉，还有镇压龙气的十二处..."寒光乍现。
沈停云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徒手拔出腿间透骨钉。
鲜血喷溅的瞬间，他借着剧痛冲破禁制，寒江剑自袖中激射而出——正是那式不该存在的"孤鸿掠影"。
剑气割裂紫袍的刹那，沈停云看清对方眼底闪过的金芒。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瞳色，倒像是...蛇？
紫衣人暴退三丈，面具裂成两半。
顾雪衣突然挣脱银针，将整瓶药粉撒向空中："闭气！
"白雾腾起时，沈停云感觉有人拽住自己后领。
天旋地转间，药王谷在身后急速缩小，寒风灌进鼻腔的刺痛让他清醒——顾雪衣正带着他在千仞绝壁间飞荡，腕间铁链缠着岩缝里的老松。
"为什么救我？
"他咳着血沫，"你该取走山河图..."少女突然松手。
两人急速下坠时，沈停云看见她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钉着枚青铜钉——与锁龙钉同源，却更古老狰狞。
"因为你我都是笼中雀。
"顾雪衣挥刀斩断铁链，药王谷在头顶轰然坍塌，"而有人，想把整个江湖变成囚笼。
"